01
除夕這天,胡蘭成起得很早。天色剛亮,一線黎明,滿地雪光。
以前的兩次排練,柴山和捧場的高官都沒有到場,便簡化成了對台詞。馬嘯天作為主人都敢打馬虎眼,胡蘭成也不便強求。
今天的演出定在下午一點半鍾開始,地點還是在桃花庵。一米多高的大戲台已經搭了出來,服裝、道具和樂隊都已經到位。門外是日本憲兵隊擔任警戒,院內調度仍然是馬嘯天。
胡蘭成身為舞台總監,有權力安排演出的全過程。這一次,除非是神仙下凡,絕不能再讓這個妖女死裏逃生。
在內心的最深處,胡蘭成已經殺了肖竇娥七八遍。各種殺法各有優劣,很難取舍。絞殺費力,千刀萬剮太複雜,一刀腰斬又過於草率。太平軍推出了一種死法叫點天燈,倒是還可以推陳出新……想到戲台上串起一團包著人形的火焰,胡蘭成的心裏有一種既莫名又強烈的衝動,就好像是天動地搖,排山倒海。
當然,這不現實,也就是想一想而已
以前看過一出戲,叫住坐樓殺惜。
這是水滸傳裏故事,急時雨宋江忍無可忍,拔刀怒殺刁蠻的閻惜姣。每當胡蘭成到這個關口,胡蘭成就會心髒狂跳和血脈僨張,小腹裏的腸子也會收縮成一團,痛得有滋有味。
02
童年時代,胡蘭成就喜歡聽蒲鬆齡的聊齋。
到了青春發育期,一部水滸成了他的至愛。武鬆怒殺潘金蓮的那幾回,來回看了不下五十遍,每次都能找到新的關注點。
後來,胡蘭成買到了一本萬曆版的金瓶梅,才知道早就有蘭陵的笑笑生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不過,笑笑生偏重於宣淫,而胡蘭成更喜歡一些血腥的東西,特別迷戀淒美的風格。
在上海灘被騙後,胡蘭成的興趣轉到了私刑史的研究上,開始瘋狂地收集日本人的黃色漫畫。久而久之,胡蘭成便迷戀上了日本人的生活方式,發誓要討一個日本女人做自己的小老婆。
這兩三年,胡蘭成通過籠絡洋子,漸漸成了菊水樓裏的常客,裏麵有很多新鮮別致的玩法,令他大開眼界。通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他得出了一個自鳴得意的結論:性文化是一切文化的底色,從性風俗上能窺視出一個民族的精神成色。從這個角度看,虛偽的中國人也鬥不過凶悍的日本人,遑論其它。
中國女人和日本女人也完全不同,一邊是唯命是從,俯首貼耳;另一邊卻是巾幗不讓須眉。
在胡蘭成的辭典裏麵,娼婦至少有三宗罪,條條都該殺。
其一,以色亂性,連天下首席大好人孔夫子都說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其二,行為勢必會違背男尊女卑的綱常,進而就會破壞掉整個社會的公序良俗。
其三,存在會腐蝕掉良知和道德的基礎,模糊掉斐然成章的精神世界,以及和諧的文化生活。
百姓們也常說:饑寒起盜心。
所有的亂臣賊子都是這裏開始,最終危害天下。若禍根不除,則國不安,民不寧。
肖竇娥就是個鮮活的例子,誰知道她勾引了多少無知的少年,幹下了多少謀財害命的勾當。
胡蘭成扳起自己的指頭算了算,這個女人已經整整多活了十五年。這簡直就是對善良人的惡毒詛咒,使深受其害的胡蘭成倍感恥辱,若有芒刺在背。
換了一身新衣和皮靴,胡蘭成已經走出了家門,又打開鎖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還有些時間,胡蘭成沒有枯坐等人的習慣,認為這絕對是自賤身份……
03
重新坐到書桌前,胡蘭成拿出自己的日記,慢慢翻看起來。
胡蘭成一年難記幾回日記,這一本緞麵抄已經用了七八年,還沒有寫滿。
“性的本質就是傷害,這是愛最原始也最直接的表達。是愛的藝術,性的放縱,就像是洪水漫堤。”
胡蘭成很喜歡把自己的心得提煉成這樣的短語,有時也會用一個曆史故事或是社會新聞,來印證自己發現的真理。
在這句話的下麵,胡蘭成就回憶了自己在上海大世界裏的故事。這個時候,他又細細地咀嚼了起來,就像是在嚼一顆咬不爛的硬胡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