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以前，淺羽嘉代也很奇怪，自己的父親為什麼要教自己學中文，難道自己的祖上就是寧古塔的披甲奴？
在寧古塔，有鄭成功的父親鄭芝龍，有文豪金聖歎的家屬，有學者呂留良的家屬，還有安徽的方家和浙江的揚家等等，數不勝數。其中包括高僧函可，以及詩人吳兆騫……
有天深夜，淺羽嘉代喝多了酒，再次夢回到了曾經跋涉過的雪國。
在若有若無之中，她仿佛聽到有人稱自己為錢小妹，還提到了一段家訓：“心術不可得罪於天地，言行皆當無愧於聖賢。花繁柳密處撥得開，方見手段。風狂雨驟時立得定，才是腳跟。利在一身勿謀也，利在天下必謀之。利在一時固謀也，利在萬世者更謀之。大智興邦，不過集眾思；大愚誤國，隻為好自用。廟堂之上，以養正氣為先。海宇之內，以養元氣為本……”
夢醒之後，淺羽嘉代趕到座頭鯨總部的資料庫，查到了這篇不到千字的家訓，裏麵還有這樣落內容：“持躬不可不謹嚴，臨財不可不廉介，處事不可不決斷。存心不可不寬厚。聰明睿智，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讓；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謙。”
相傳，這一段家訓出自吳越國太祖錢鏐之口，其子其孫在三歲的生日上，都要口誦之。
艱難困苦，玉汝以成。
這是淺羽嘉代的父親常說的兩句話，或許就是對這篇家訓的簡單概括。
06
淺羽嘉代查不到這個錢小姐的身世，隻是依稀記得她曾經寫過一句詩：“誰人雪夜吹胡笳，愁壓關山曉夢寒。”
在記憶裏，女奴的生活基本上都是在主人的院子裏，每天早晨要先生火燒水，然後是倒糞桶和打掃衛生，還有就是站在主人的聽差……
規矩多如牛毛，會做詩的錢小妹總是記得了這樣就忘了那樣。犯錯就得受罰，錢小妹天天不落，便習以為常。不到一個月，錢小妹就被關進了柴房。這裏其實隻有兩樣工作：劈柴和洗衣。
一天，小少爺進來了，問起了一個漢字的意思。
“這個闃字由門目犬三字組成，意思是屋裏沒有人，冷冷清清沒有一點人氣。有一首這樣的詩：鼓聲將絕月斜痕，園外閑坊半掩門。池裏紅蓮凝白露，苑中青草伴黃昏。林塘闃寂偏宜夜，煙火稀疏便似村。大抵世間幽獨景，最關詩思與離魂……”
後來，這個錢小妹就隨小少爺去了京城。
07
這個小少爺屬於根正苗紅的正黃旗，其父在北京的正陽門外立起了將軍府。
這是一座以中軸線逐漸展開的私家園林，從拴馬柱到威武石獅，從寬大的影壁到大廳前一字排開的木柱，從精巧的回廊再到重重疊疊的真花假山，無不透露出主人權傾一方的驕縱。
在印象中，厚重的窗簾總是擋住了陽光，大廳裏很暗。屋裏薰過香，彌漫著一層淡淡的煙氣。老爺斜靠在一張巨大的臥榻上，獨斟自飲。一個舞女橫躺在他的胸前，雙手緊緊地握住一隻不太安份的大手。紗帳的後麵燃著紅燭，一排八個跪地的女奴筆挺地舉著跳動的火焰……
巨大的浴盆裏散著騰騰的熱氣，水麵上飄滿了美麗而繽紛的花瓣。
錢小妹被扶出浴室，從淨身換衣到畫眉和盤頭，兩個丫環足足忙碌了一個時辰。
披在身上的紗衣薄如蟬翼，隻有腰間有條係帶。寬大的袖口露出了雙肘，衣擺翻動。
“看見將軍後，你的雙手不要亂動。自然地垂下來，行禮時用右手握著自己的左掌，微微側點身就好了。”
錢小妹試做了一遍，還不算太困難，隻是心裏感到有一些別扭。
“把右手斜過去時，上身盡量放鬆。你的右肩再向前麵稍稍地送一送。眼裏的目光一定要柔和，就像是看到了在細雨中盛開的花朵。”
錢小妹真是不知道，這點點滴滴的細節間還有這麼多的學問和講究。
08
絲弦聲聲，舞女還在大廳裏麵翩翩弄姿。
從高高揚起的蘭花指到輕輕送出的胯部，整個身體起伏有致，就象弱柳臨風，又象水仙淩波。
錢小妹剛剛被帶到老爺的麵前，這人看都沒有看，就一把摟住女人的腰，將整個人都卷到了他的胸前。
老爺的酒氣吹到臉上，就像被火焰燎過一樣。
突然，老爺扔出手中的小酒杯，和擊中了舞女的背心，落下來碎了。這時候，那個舞女好像拖不動自己的腿，身體一歪，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跪起來，自己掌嘴！”
舞女艱難地爬起來，痛苦地挺著背，慢慢地抬起自己的一雙手，輪番地抽打著自己的麵頰……
“打響一點，讓她也好好地聽一聽！”
顯然，老爺就是要做給初來乍到的錢小妹看，讓她不要忘了自己的罪女身份。
淺羽嘉代不知道這樣的命運還會重複多少遍，自己又該怎樣在鳩彥親王的手中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