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幕色蒼茫，方先覺站在中央銀行三樓的斷牆後麵，用望遠鏡看著日軍的營地。
手裏已經沒有一發炮彈了，否則日軍怎麼敢在城外五裏內宿營。以種種借口，美軍已經取消了對衡陽的空投，日方也準確地知道了這個消息。
現在，橫山勇的八個主力師團逾十萬人都湧到了衡陽城下，也就意味著所有的援軍都已經後撤，脫離了戰場。自己手裏還能戰鬥的人員不足兩千，再算加上主動歸隊的傷兵也不到四千人，還仗怎麼打？
“報告，軍委會電令！”
“念吧……”
方先覺知道委員長的心思，守住衡陽就堵住了美國人的口。史迪威和他策動的地方勢力要想把委員長搞下台，也需要衡陽失守做口實。同時，日軍也在衡陽城下耗不起，勢必會瘋狂地攻城……
“委員長口諭：方先覺及其第十軍將士務必堅守衡陽，誓死捍衛民族的光榮與無上尊嚴。”
方先覺揮了揮手，知道委員長是要自己以死報國！
02
去年，第十軍奉命火速馳援常德，軍令卻被日軍的情報部門掌握。
部隊主力運動到趙家橋，便遭到數倍日軍的伏擊。孫明瑾的預十師為全軍先鋒，師長孫明瑾和參謀主任陳飛龍陣亡，副師長葛先才、參謀長何竹本以及兩名團長負重傷，一名團長不知所蹤……方先覺命令第一九零師增援預十師，卻遭到了薛嶽的幹涉和朱嶽師長的拒絕。預十師的失利使突進到常德南站的第三師一個團孤軍奮戰，功敗垂成。同時，執行薛嶽命令的一九零師也落入日寇陷阱，損失十分慘重。
方先覺沒有打過這樣窩囊的敗仗，指責第九戰區司令官薛嶽越級指揮，導致他的三個師均遭到了重創。薛嶽則以方先覺增援常德不利，將其撤職。同時，又讓自己的親信方日英接掌第十軍。這件事遭到了第十軍官兵一致抗議，經過軍委會的反複調查取證，才肯定了第十軍在常德會戰中的優秀表現，否定了薛嶽的決定。然而，方先覺還是因頂撞長官被撤職，新任軍長陳素農又以臨陣換帥乃兵家大忌拒不到任。長沙失陷後，蔣介石和夫人宋美齡飛到衡陽，要求方先覺暫代第十軍固守該城十天，以雪前恥。
“第十軍已經打殘，何以堪此重任？”
蔣介石看了一眼方先覺，嚴厲地說：“日軍已經逼近衡陽城，你還有臉給我說出這樣的話來？置民族大義於不顧！”
看到方先覺低下頭，蔣介石才緩和了自己的口氣：“我完全知道第十軍的情況，這是支疲憊之師，可也是一支光榮而頑強的部隊！若衡陽不守，後方必亂！你給我十天，軍委會將調第四戰區、第六戰區和第七戰區主力彙同第九戰區各部，奮力圍殲作惡多端的日寇第十一軍。”
這時，方先覺無話可說，他不能懷疑最高統帥的決心和意誌。
03
衡陽之戰已經打了一個多月，所有的援軍都裹步不前。
第九戰區司令薛嶽不可能替方先覺解圍，張發奎的第四戰區和餘漢謀的第七戰區也不會。
六月十六日，二十多萬日軍第四次進攻長沙。守城的部隊是張德能的第四軍，隻有區區的一萬人。兩天之後，長沙城失守，暴怒的蔣介石一口氣就槍殺了五名幸存的軍官，以正軍紀。
張德能是張發奎的侄兒，白崇禧出麵替他再三向委員長求情，屢遭申斥。兩廣子弟對此十分不滿，怎麼可能再替別人火中取栗？這些情況，日軍好像也很清楚，便安排重兵圍堵第六戰區的七十九軍，竟讓六十二軍僥幸地突襲到了衡陽城下。隻有一步之遙，六十二軍仍然不肯自入死地……
六十二軍撤走後，委員長許諾的數十萬援軍就都成了畫餅充饑。
方先覺慢慢地回到了銀行的地下室，聽到兩個作戰參謀都衝著電話筒連續大喊。
守著電台的梅朵給方軍長倒了一杯開水，無可奈何地說：“日軍已經攥緊了自己的拳頭，在兩三天內就會發動第三次總攻。”
“參謀長呢？”
“到傷兵營去了！”
方先覺感到自己很失策，真應該采納梅朵的建議，帶領全軍衝出重圍，撤到杉橋鎮，主動向王甲本的七十九軍靠攏。
04
在作戰室的隔壁，滿眼血絲的方先覺抱著一把椅子靠背，呆坐著。
“軍長，你找我？”
參謀長孫鳴玉走進來就說：“我們的重傷員紛紛地拒絕治療，希望把最後的一點藥物都留給輕傷員。能動的輕傷員大都主動歸隊，表示死也死在陣地上。”
“多好的戰士啊……我有愧於他們和他們的親人！”
“軍長，這城破在即，我們該怎麼善後？”
方先覺站了起來：“我們已經做到了自己該做和能做的一切，在我成仁以後，你給我把數千傷兵們都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