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真是後悔莫及！
第16章：真是後悔莫及！
當上學時，秦慕鶴夥同著秦慕騰路過這裏，聽得裏麵哭哭啼啼，鬧鬧嚷嚷，幾個兒子都陰沉著臉進進出出……秦慕鶴想著口袋裏有好些糖要分給班上的同學吃，便沒心思再看下去了，一拍東張西望的秦慕騰，做了個走的手勢，便說笑著朝學校大步走。
中午放學時，秦慕鶴老遠就聽到哀樂聲聲，看著校長拿著一個花圈停在了強若蘭家磕起頭來，立即有人接出來遞煙上茶說不必了，他則回說死者為大之類的話。再看門口擁擠著花圈，什麼局的都有，私人送來的就更多得數不清了。秦慕鶴本想一走了之，但看到門口坐著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太婆老淚縱橫，鼻涕滿手，很是傷心，便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觀看起來。靈堂一個鬥大的“奠”字赫然醒目，幾百條各色的綢緞用條紙寫著姓名一同被銅絲懸掛著，遺體穿著老人衣頭朝南被紙錢蒙著麵躺在板門上，遺像靠著頭擺著，旁邊站著一對蠟燭，一碗米插著支筷子放在中間，麵前跪著孝子孝孫，燒著紙錢，都耷拉著腦袋，全家上下一片悲憫之聲。門前空地上搭著天棚，南來北往的客帶著黑紗聚在這裏象是得了傳染一樣你說一句他說一句“可惜，可惜”，更有人表示天妒英才。嗩呐又嘹亮地想起來，秦慕鶴覺得震耳，忽然在各種聲音的暫歇中聞聽得秦珍荷姊妹幾個過來了，便若無其事地向家踱。
哭哭嚷嚷到了第三日清早，正好是星期天，鼓聲咚咚，鈸樂燦燦，送葬的隊伍一字拉開，足有二百米之長，凡是秦氏家族的人幾乎都被請齊了，繩麻、白孝、黑紗、紅布和藍料在送葬的隊伍中交錯顯眼。整段隊伍好不容易出了巷子，繞行到大街上，由西往東向著火葬場宛如一隻肥蟲在緩緩蠕動……
煙消雲散，跨過火後，一方人去安葬骨灰，一方人則三三兩兩都沉默著往回趕。很快到了開飯時間，酒足飯飽之後，客人們這才陸續客套勉勵著散去。強若蘭看著老櫃上秦俞偉的遺像，心裏不禁闖進萬種苦楚，忍不住又嚎哭起來，秦慕箏和秦慕芳見了趕緊過來勸，忙用手巾替其擦臉。秦慕琛忍不住說話了，隻聽他象似成了一家之長，命令式地說道：“不要哭了！人死不能複生，乘大家都在棲攤，這麼多綢緞、錢什哩的將好分了吧，省得大家總惦記在心裏……”“你就知道你的如意算盤，好象死的不是你老子，隻是我的老子，也不焦焦後路，以前你老子在時可以呼風喚雨，甚至隻手遮天，現在呢？現在你老子死了，看誰還為你掃平道路，讓你一步登天？”強若蘭忍著哭氣憤地打斷道，“好！反正這個家遲早要分，乘大家都在棲攤，今勾就散了吧！我的命好苦啊！……”強若蘭又嗚嗚咽咽地哭起來。秦慕慶見了火氣頂天地怨道：“好好的家，分什哩骨頭東西哎？你要分，你一個人分去吧！”“我要分——我是為大家作想，你和小慕年都還未成家，總不能一骨腦兒混著算噢？倒讓我覺得我是占了你們的便宜……”“你乞岡仔說是說我和小慕年占你的便宜拖累你了？難道我沒拿錢噢？雖然媽媽在為我倆聚錢，但這是應該的，媽媽不是曾經也為你聚錢結婚嗎？想不到這麼快你就開始野心勃勃了，要另起爐灶！”“二哥你真是的，爸爸剛過世，媽媽乞岡仔傷心，你卻無動於衷還要鬧著分錢物，你……我真不得話說你了。”秦慕芳向他翻了一下白眼把頭轉向一邊不再作聲了。秦慕年尚小，才上初中，他見大家都沒好臉色，而且母親還在訴苦訴悲，覺得心煩意亂，便尋機溜了出去，看見衡紫倩站在自家門口便問：“小紫倩，你家哥哥呢？”“在家裏了，搞什哩輪船模型，忙得汗流浹背，不亦樂乎！”“我待你告訴他去，你說他壞話。”“我多晚了，我隻是就事論事，哪攤說他壞話嗲？”衡紫倩急得叫道，“你這個家夥！真是好心沒好報，以後你休想再從我嘴裏得到半絲天機！”她說完對著他扮了個鬼臉便家去了，秦慕年卻跟著她走……
眨眼到了六七這日，強若蘭張羅著七八個年事俱高的和尚敲著木魚，搖著銅鈴咿呀哼地念經，門口掛起了一隻寫著姓氏的招魂白燈籠，門前三個紮紙房的紙匠正在爭分奪秒。一會兒，秦慕箏和秦慕芳帶著各自的禮菜在嗩呐聲中先後來到。斷斷續續，送紅紙庫的人來了不少，秦慕琛和秦慕慶趕緊熱情招呼，是男的敬煙，是女的斟茶，一時顯得格外熱鬧。
喧鬧了一天，親戚朋友、來瞧熱鬧的左右鄰居終於全都散盡了，屋裏顯得冷清起來，強若蘭看著晃悠悠的燭光，對著秦俞偉的遺像一時感慨萬千，禁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心裏不禁想到：秦俞偉在時，家裏何其火爆，找他辦事的人絡繹不斷，那禮品堆得如山高。秦俞偉每天眯著眼，捧著茶壺，坐在藤椅上看著來人點頭哈腰敬煙點火，自己就開始想笑；而眼下，人亡事盡，家裏何其清涼，雖有老友來串門，但風光不在，家景眼看著就頹廢下去了。她感覺鼻子酸楚，喉嚨作啞，想哭卻無聲，痛楚的感覺在全身象隻怪獸樣來回猛竄……
季節轉換很快，金秋一去，初冬馳來。校長代的曆史課剛剛上完，大家正在搓書包準備去排隊，居老師心急火燎地跑進來連忙說有幾句話要說。大家心裏一驚，以為又要布置什麼作業。就看她穩定了一下情緒，輕描淡寫道：“根據學校的預算，原本交的學費已透支了，所以必須請大家回去後再向家長要12塊錢，今天下午就交來，不交不準上課！”居老師話剛出口，底下便一片嘩然。
錄著老師半真半假的恐嚇，秦慕鶴覺得老師已變得沒有那麼可愛了，心事重重地到了家，同木佳芳一說，她隨即說這個月的工資早就排完了，根本沒餘錢了。秦慕鶴聽了感覺自己心底最後一線希望突然被隻巨手無情地扯斷，留下點線頭在風中飄蕩……驀然遠方一道亮光一閃，同流星一樣滑進心房，衡紫倩露著笑向自己飛來……可她現在還會有存錢嗎？這個問題剛在腦中長成，那顆救命的流星便燃燒起來，隨之轟的一聲炸了個粉碎……
沒滋沒味吃完了中飯，眼看著指針漸漸繞近了上學的時間，看著笑嘻嘻的學生一個個從門前開心地經過，秦慕鶴終於忍不住了。他死命纏著木佳芳要錢，並聲稱不得錢就不去上學。木佳芳實在沒有辦法，隻能憑著他鬧。正僵持著，楊存哼著流行歌曲走了過來，見秦慕鶴拽著他媽媽的衣角似乎要哭下來了，便笑著說道：“喂！秦慕鶴你幹嘛？都這麼大個人了，還象個小孩一樣在媽媽跟前任性撒嬌，我常日裏看到的秦慕鶴卻是個英雄般的人物，禁幹現在突然間變成了……”楊存故意欲言又止，木佳芳似乎看到了救星，連忙道：“看這位同學多懂事，你一點都不體量媽媽。噯！這位同學過來替我說說他，你們老師幹嘛又要你們家來要長錢？”“我們每個人都和家長要的，秦慕鶴並沒撒謊。”楊存說著情不自禁掏出自己的錢給她看，“呐，我的錢在棲攤。”木佳芳淡淡一笑，象似自言自語道：“可是我現在真的沒有錢，要我到哪攤借呢……”楊存聽了似乎猶豫了一下，最後一狠心笑吟吟地說道：“這還不容易嗎？！正好我今勾現金發達，借錢！當然找我了！我來借給他！”“是嘛！”木佳芳聽了精神一振，秦慕鶴更是轉悲為喜，“那…那太感謝你了！你真是我的救命菩薩，我今勾被他纏得快要發瘋了！等他爸爸一發工資，我就叫他帶給你！”楊存聽了臉變得紅潤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你不要乞岡仔說，我信任秦慕鶴，我跟秦慕鶴好的感覺就象似抽刀斷水水更流，風雨不動安如山一樣。再說同學之間互相幫助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嘛，等我有困難時，再來找他幫忙比謝我強一百倍了……”“小鶴仔，你看他多好啊！以後他有什哩困難，或被別人欺負，你一定要竭盡所能地維護他，他才是你真正的朋友。”“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秦慕鶴低聲暗語道。“你……你禁幹說這種沒心肝的話？”木佳芳臉漲得紅彤彤的。“不！媽，我是觸景生情隨口說的玩的！”秦慕鶴邊辯邊拉著楊存趕緊跑，“快走！我們再說下去的話恐怕要罰站了。”
兩人匆匆跑到了學校，上課鈴聲立即喊響起來，秦慕鶴對著楊存一笑問道：“好險！你勾勾為什話也走這麼遲嗲？”“本來我是想走早些的，可我爸爸硬逼著我做了幾道難題目，說什哩現在是六年級了，就要抓緊些，多不斷提高自己，乞岡仔才能脫穎而出。”“噢！”秦慕鶴應聲著同楊存快走進了靜悠悠的教室。王詠剛和何鳳見他倆進來，各自招呼自己的組長，把課堂作業本送到他倆的桌上。他倆剛剛坐定，居老師夾著書本走了進來，象往常一樣喊起同學們好。禮儀畢，她便說要收錢，一大組一大組地交上來。同學們按次序一個一個笑微微地往上交，輪到秦慕鶴這一組時，他欣喜地看了楊存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到居老師跟前鄭重其事地輕放了下來，等老師一記完名字便長長舒了口氣往回走。很快到了楊存這一組，楊存眼看著隻剩自己一人還留在座位上沒動過，居老師正在清點人數準備叫下一大組。突然她發覺不對，似乎少了一人，便又清查他們這組的實到人數，見座位象池水一樣滿滿的，便大發雷霆道：“剛才這一組有誰沒交錢？”楊存見不承認是不行了，就果斷站了起來道：“是我沒交。”“你為什麼不帶頭交？？”“我…我……我一不小心把錢弄丟了。”楊存很不情願地編了句謊話，紅著臉低下了頭。“……我不能自食其言，更不能網開一麵，看你平時地表現，那…那你就站一堂課吧！”居老師無可奈可地下了命令，深情地望了一眼他又示意下一組了。
這下秦慕鶴心裏感到特別不安和難過，他含情脈脈地看著站在位置上的楊存，心裏仿佛象刀割一般。楊存顯得滿不在乎，衝自己鎮定地笑了笑。秦慕鶴在心裏不禁喊道：老天爺啊！你禁幹能讓我的朋友受這麼大的不白之冤？不行！我自己一定要站起來說明真相，不能讓他替我受苦。想到這裏，他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舉起了手喊道：“報告老師，我有話要說！”“什麼？”居老師停下手裏的筆，莫名地打量著站起來的他。“老師你冤枉楊存了，他把錢借給我交了，是我沒帶錢，站起來的應該是我才對。”“哦！”居老師看事情另有隱情，把目光又轉向楊存，重新審視他道，“楊存，你說說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楊存先是責備地瞪了秦慕鶴一眼，怪他把已經打上鋼印的事重新推翻，不得不坦然道：“對不起，老師！剛才我是不得已才說謊的，我的錢確實借給了秦慕鶴。”“哦！這麼說你原來是在做好事了，我應該誇獎你才對而不應該讓你站著……”“報告老師，楊存做了件好事，他應該是我們學習的好榜樣。”周新俠說著情不自禁地帶頭鼓起了掌，四周的同學也跟著熱情地鼓起了手，秦慕鶴手拍得更是響。居老師趕緊示意大家停下手來，又示意他倆坐下，不慌不忙道：“想不到大家這麼擁護好人好事，我這裏恰巧有一件好事正期待大家努力來表現自己。”舒嬌雲趕緊問是什麼事，居老師又繼續說道：“我們班上有位同學家出了件非常不幸的事情，就是梁曉的爸爸不幸病故了，全家被悲痛的陰雲籠罩著，再加上本來他家生活就很拮據，如今爸爸一死，再也沒有頂著屋頂的大柱子了，他的媽媽現要供三個孩子上學，所以現在的他家就是巨浪滾滾的一片浩渺苦海，我們要讓他家感到雖然生活在這樣的苦海中，我們全體師生就是托著他家不斷上浮的小島，要讓他家看到新生的太陽正在海平線下釋放著光明向他們靠過來。”“我沒錢交！”鄺應前在後麵喊道。“誰讓你說話的？你的錢是不是都進五髒廟了？”見鄺應前不敢吱聲了，居老師又講起了大道理，說得大家紛紛表示願意慷慨解囊，秦慕鶴卻犯愁了，心想著一債未還，一債又來，這可怎麼向父母說？正心事浩茫的，冷不丁身後柳石遞過來一張紙條，隻見上麵寫著：你是地球，我是月球，閱盡滄桑，護我心球。署名居心佳人。秦慕鶴頓感冰涼的心頭被這滾燙的詞語焐熱了，馬上精神一振，向著江柔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