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裏,幾個下人正在議論:
“聽說了嗎?昨兒個老太太那裏又是一場大鬧啊。”
“哎呦,可不是嗎?看得人都傻了!姑太太也真是豁出去了!”
“怎麼?怎麼?我昨兒輪休,倒是沒聽說這一樁新鮮事兒,到底怎麼了?”
“姑太太不是因為丟了那琛哥兒故而病倒了嗎?昨兒她硬是叫人抬著她往老太太跟前去,哭得幾乎背過氣去,說是若是琛哥兒找不著,她也沒臉回揚州去見林姑爺了,索性剪了頭發做姑子去,求老太太做主呢!”
“老太太被逼得沒辦法,隻好又把二太太和璉二奶奶弄去一頓訓斥,又把那天使喚了姑太太院子裏的人的吳興登一家子都打了個不能動彈,最後把璉二爺叫了去,要他一定要把琛哥兒找回來,不然,姑太太一個出了嫁還生育了的女兒要做姑子去了,不是跌了咱們賈府的臉嗎?”
“哎呦,這個鬧法……難怪這些天府裏的人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呢……”
這邊,鳳姐兒雖然被賈母罵了也罰了,到底沒有褫奪她的管家的權利,故而她還是每日都去管束府裏的下人媳婦婆子,打理府內的一應事情。隻是,這幾日神思恍惚,連下人都都看出端倪來了,隻在底下嘀咕:“璉二奶奶這兩天精神不太好啊,人也蔫兒蔫兒地,別是有喜了吧?”
“哎呦,那也未必。璉二奶奶心氣高,被老太太罵了一頓,還能跟往常一樣幹勁兒那麼足呢?真當人是鐵打的呢!”
……
鳳姐兒回到家,見賈璉又在和一個丫鬟拉拉扯扯。
賈璉見媳婦兒忽然回來,自然是馬上手腳都規矩了,摸了摸鼻子,若無其事地說:“我是回來換衣服的,一會兒還要去一趟都察院,問問那琛哥兒的事情。”
就“琛哥兒”這三個字,頓時就把鳳姐兒本來就沒多少的精氣神都轟了去,叫她本來揚起來要打那丫鬟的手又垂了下去。
賈璉就這麼把自己幹撇清了,那丫鬟卻快要嚇傻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半天,才眼眶含淚地衝著鳳姐兒跪下,渾身抖得跟打擺子一樣,嗚咽著說:“二奶奶,奴婢原是不肯的,是二爺他非要……”
這丫鬟是個伶俐的,原不敢招惹賈璉,今兒真是被強迫的,絕非半推半就。她知道,按著璉二奶奶一貫的脾氣,就是璉二爺平素多看了哪個丫鬟兩眼都是不依的,非要上前兩個大嘴巴子打得人口角流血或者拔下頭上的一丈青簪子戳嘴戳眼地,總之絕不會輕饒。這一次,二爺硬是拉住了她的小手往懷裏摟,卻正好叫二奶奶一頭撞見,二奶奶不會一怒之下,直接把她打殺了吧?
鳳姐兒瞪著那丫鬟,半天都不說話,腦子還停留在賈璉無意中提及的“琛哥兒”那三個字上。
那真真成了鳳姐兒的心病,這幾天覺都睡不好,提心吊膽地,就怕那事兒被翻出來,自己就要倒大黴。這關口上,也無心去過問賈璉的風流韻事了。
賈璉卻不知,見那丫鬟跪著苦求怪是可憐,膽子都被嚇破了一把,倒是有幾分憐惜,又見鳳姐兒臉上表情呆呆地,沒準兒能混過去,便給那丫鬟開脫說:“方才在珍大哥那邊多喝了兩杯,就有些忘情了……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說完這話賈璉又有些後悔,一個丫鬟而已,要打要罵要攆要賣地,還不由著鳳姐兒去?反正是她自己帶來的娘家陪嫁丫鬟。何苦自己還要求情,還去招她的火兒?
而且,賈璉還有一層害怕的地方。他怕鳳姐兒再要問起在賈珍那邊如何喝酒,難免又叨登出其他的來。賈珍那禍害,還真能玩樂的,在寧國府為所欲為,就方才喝的那頓花酒,賈珍是弄了幾個如花似玉的歌姬來陪酒,幾個男人一起飲酒猜酒令作樂,輸了的就要叫身邊的歌姬脫一件衣服,嘖嘖嘖,那玩法就別提有多香豔了……惹得賈璉一場酒沒盡興,故而才回家纏上這丫鬟的。
賈璉想著又磨了磨牙,鳳姐兒也太能拈酸了,看看人家珍大哥,人家那媳婦兒從來都是不理不問,什麼都由著珍大哥,而我呢,不過就是摸了一下丫鬟的小手,每每要被媳婦吵鬧得像是他幹了什麼殺人越貨的大壞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