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闕,深深殿內,徒旻安在聽小豆子的稟報,劍眉蹙起,薄唇微抿,是個不太高興的表情。

小豆子越說越沒底氣,聲調越來越低:“……奴才早給連侍衛他們傳達了殿下的意思,以一日為限,要他們拿回賊人和賈府那孩子,順勢揪出幕後疑凶,隻是,那賊人乃是慣犯,甚是狡猾,善於藏匿蹤跡,加之這兩日連降大雪,不好追索,故而,竟不能夠,求殿下再寬限兩日。……”

徒旻安冷哼一聲,說:“這幫子廢物,這點事都辦不好!”

小豆子訕笑,弓腰駝背地往主子爺身邊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說:“不過,連侍衛還是辦好了一件事,賈府才丟了兩個哥兒,戒備嚴著呢,卻叫他混著往裏遞了消息了,現在林家的太太小姐應該知道了林小公子無虞,該是不會擔心了吧,連侍衛還說了,若是她們方便的話,明天可以接她們去山莊見林小公子,想來……”

徒旻安打斷小豆子的話,簡短地問:“她會去嗎?”

這沒頭沒尾一個“她”字,叫小豆子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原來殿下說的是林家那小姑娘啊,連侍衛還真沒猜錯,要說殿下對人家小姑娘沒點子彎彎繞繞的心思,怎麼叫人信?隻是,小豆子陪伴殿下多年,實在是納悶得緊,殿下是何時認識那小姑娘,以至於對人家念念不忘的?

不過,這點子猜疑卻隻敢在心裏嘀咕,麵上是一點也不敢露出來的,小豆子端凝麵色,說:“這個,連侍衛沒說,估計他也不知道吧。不過,奴才琢磨著,林夫人在林府執中饋多年,是個穩妥人,縱然林小姐年齡幼小還不到避人的年紀,林夫人必定也不會許她隨意出門的吧。必定是林夫人親至,殿下,您看,那您明天要不要……”

徒旻安垂下眼眸,淡淡地說:“我明天很可能去不了山莊,因為皇後娘娘要宴請太後賞雪賞梅,說不定陛下也會去……你明天去一趟吧,若是見了林夫人,要好生說話,討她喜歡。”

小豆子在心裏撇嘴,心想,若是林家小姑娘會去,殿下,您是不是一定到場啊?哦,您既然想人家女兒的賬,怎麼不好生陪著、討未來嶽母大人的歡心呢,我們這些奴才頂什麼用?

想到總是淡漠威嚴的殿下見到他心儀的林家小姑娘會是怎樣的情景,小豆子忍不住偷眼在眼簾下窺視徒旻安,自動腦補出一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的場麵,同時美滋滋地聯想到:殿下這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臉會不會因此融化一點啊?嗬嗬嗬,怎麼有些期待呢?想看冰山融化的盛景啊。

不過,想也是白想,因為明天是皇後娘娘宴請皇太後,連皇帝都會去,除了被軟禁的大皇子之外,殿下就是目前的皇子中年紀最長的了,這種時候不彩衣娛親也罷了,哪裏敢缺席啊?就算林家小姑娘會去山莊,估計殿下也難以脫身去相見吧?唉。小豆子遺憾地想。

翌日清晨,黛玉早早地就起床了,賈敏斜斜地靠在引枕上,看著大丫鬟雨燕給黛玉盥洗畢,開始梳頭。

黛玉的頭發不算頂豐厚,勝在光澤度好,黑亮照人,而且筆直順滑,拿在雨燕的手裏,像是一匹黑緞子一般,叫雨燕嘖嘖讚歎地說:“姑娘這頭發真是好,這還沒抹桂花油呢,都這樣黑亮,又滑爽,可惜現在年紀小,隻能梳這種鬟髻,若是以後大了些,留起來梳飛仙髻什麼的,才是好看呢!”

黛玉不耐地曲起指節,敲了一下桌麵,說:“雨燕,你快點吧。咱們趕著出門呢,說這些有的沒的做甚麼?”

“是——”雨燕嘴上應著,心裏想,咱家姑娘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卻自己不在乎似的,將來也不知道哪個有福氣的公子娶了去,才是福氣呢!

雨燕給黛玉梳起一把烏油油的頭發,平分成兩股,對稱挽成兩個雙鬟髻的模樣,分置於頭頂兩側。不同於丫鬟們的雙鬟髻的是,尚屬幼女的姑娘梳的這種發髻是劉海並耳邊都有挑出的小縷頭發垂落的,顯得俏皮而可愛,再在兩側的大團鬟發上各自繞上一圈米粒般大小的珍珠串子做裝飾。

林家一貫低調,黛玉自誕生以來,每年都收到許多親朋好友贈送的各類首飾,單論珍珠的話,甚至有嬰兒的拳頭般大小的,但是,林如海主張腹有詩書氣自華,不要那麼多富貴閑飾掩了本身的清貴氣,賈敏呢,則是細致的慈母心腸,生怕黛玉的小腦袋上戴太多的金嵌寶玉或者珍珠之類的首飾吊得累,故而隻令其戴這種小小的珠串。

即便是僅僅這一點小小的珠串做裝飾,卻“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越發彰顯出黛玉與生俱來的高潔超逸的氣質來,再穿上一身素白雲錦的長褙子,細細條條的小腰兒間鬆鬆地係著蝴蝶結子長穗冷藍色宮絛,正與銀白素緞冷藍鑲滾白綾棉裙相呼應,一身冷色素白,不事奢華,卻如山脊上冉冉而開的雪蓮花一般,飄飄然有淩雲之氣,不染世間一絲兒塵埃。

梳洗妥帖了之後,雨燕去端了早飯來,看著姑娘和太太都各自進了些飲食,自己又下去吃畢了,賈敏便說:“玉兒,時辰差不多了,你去你外祖母那邊說一聲,便去罷,早去早回,免教我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