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答應著起身,道:“母親且歇著養養神罷,玉兒自會留心,一會兒就回來,再陪著母親一起用午飯。”
賈敏忙說:“玉兒,你還要去一趟寺廟才能掩人耳目,也不必那麼趕著回來,我自己知道吃午飯,你要是餓了,就在馬車上多備些糕點,隨意墊著點肚子吧。”
又往賈母處去說了一聲,黛玉方得以出了賈府的大門,先往郊外的那一處寺廟去虛晃了一槍,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才回轉馬車往城門方向而去,到了北城門,果然有一輛掛著翠綠車簾的黑油馬車侯在那裏,陪同著黛玉一起的雪雁下車去看了一眼,回來給黛玉說:“姑娘,連侍衛大人就在馬車旁邊呢,應該就是這一輛車了。”
黛玉便想上前給恩人連侍衛磕頭謝再次施救助林琛脫險的大恩,連弘毅哪裏敢受她的禮,連忙說:“這是在外麵,休要引人注目,且到了地方再說吧。”
於是,黛玉悄悄地換乘了馬車,令自家的車夫留在原地等待,便帶著幾個丫鬟坐了連弘毅安排的馬車,又令十個來有力的仆役跟隨著,一路去了十多裏路開外的徒旻安名下的某皇莊。
進了皇莊,便換了轎子,黛玉微微挑開一點轎簾,好奇地看這隻聞名而從未見過真章兒的皇家山莊的景象,雖然也是一般地仿著一般山莊或別墅那般有山有水有房屋院落的樣子,卻因為占地極大極廣闊,景致又是專門的人侍弄的,故而大氣疏朗中又透著精致華美。
直至繞過一個銀波潾潾的人造湖,眼前凸現淩雲樓閣一座,上有赤金九龍石青地大匾一個,金劃銀鉤,書寫著“燕來樓”幾個大字。
黛玉的腦子裏驀地想起一句詞:似曾相識燕歸來。
跟著黛玉的小轎的連弘毅下了馬,上前拱手施禮,請黛玉落轎,說:“林姑娘,到了。令弟就在這樓裏養病。每日都有禦醫來診治的。”
黛玉又想要跪下謝連弘毅的救命之恩,早有侯在此處的小豆子過來,笑著說:“林姑娘別多禮,林小公子還在裏麵等著您呢,快請進來吧。”
黛玉見是個陌生的男子,略略羞慚地垂頭,不過,既然來了,也隻能客隨主便,好在黛玉此時年紀尚且幼小,所謂男女大防,也不至於那麼嚴苛。
好在這人雖然是個男人,卻貌似完全適應了伺候人的事情,天生的眉毛彎彎,眼睛含笑,弓腰駝背地在前麵引路,恭謹謙卑的姿態十分明顯而熨帖,叫黛玉心下稍安。
連弘毅見自己的使命完成,便又走了,忙著追索那賊人的下落去了。
黛玉進去林琛養病的屋子,自然是規整又華美的,就是一股子藥味縈繞不去,才一進去,就聞到了。
林琛坐在床榻上,旁邊本來有個內侍給他讀故事書的,見黛玉帶著丫鬟們進來,忙躬身做了個禮,就退出去了。
小豆子並沒有跟進房間,料想她們姐弟倆述說別後情景,必是不想外人在場的,倒是由著她們自在說話兒罷,隻叫莊子上的侍女仆役們都小心伺候守護著,自己則一路快馬加鞭出了山莊。
不狂奔不行啊,因為昨兒晚上殿下問及今天林家會是誰來的時候,小豆子滿打滿算地說一定會是林夫人。雖然就算是林姑娘,殿下也未必來得了,但是,殿下若是事後得知,恰好就錯過了,遺憾懊惱之餘不定就得找人撒氣,那麼的話,當初說錯了話做錯了判斷的小豆子就是首當其衝!
所以,小豆子能不奪命狂奔緊急去通知殿下嗎?
這邊,黛玉和林琛姐弟小別重逢,又是死裏逃生,自然激動萬分,都哭了起來。
隻不過,兩姐弟的哭都是無聲的,黛玉呢,是因為女孩子的矜持和自幼的教養,無論哭或者笑都不能出聲,而林琛呢,本性是爽朗活躍的性子,這一次實在是因為發不出聲音沒辦法和以前一般哇哇大哭了。
晶瑩的淚水順著姐弟倆都是白嫩嫩的臉頰往下流,扁著小嘴的模樣顯得克製,卻又分外惹人垂憐。
見此情景,誰不傷心?又不是鐵石心腸。故而連帶著黛玉帶來的丫鬟也都陪著落淚,哽咽著上前勸解,推著黛玉和林琛的肩膀,說:“琛哥兒遭此大難,得遇貴人,必有後福啊,姑娘和哥兒都莫要哭了。”
黛玉先止了淚,又紮開一對細細弱弱的胳膊,將弟弟摟在懷裏,垂目看他被淚水洗得澄澈透亮的眼睛,低聲問:“現在還不能說話嗎?”
林琛起身,牽著姐姐的手到了書案邊,拿筆畫了幾幅圖畫,貌似是太醫的模樣,黛玉仔細辨認,總算明白了過來,問:“太醫給你瞧了這病,說是一定會好的,是不是?”
林琛使勁地點頭,才哭過的眼睛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