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淨不穢以何論,入欲出欲為誰談(2 / 2)

印雲墨微怔,撇了撇嘴角道:“還是當初的小嬰兒好啊,粉糯糯的一團,一抱就咿咿呀呀地扯人頭發,拿玩具逗就笑個不停,睡著了還會流口水……再大些也好玩,口齒不清又愛追著叫‘小六叔’,聽起來像叫‘想溜豬’……再大一些變成個小人精,整天端著臉裝大人樣便無趣多了,不過稍微捉弄一下就原形畢露還是很好玩……現在,唉。”

他重重歎口氣,無精打采地道:“皇上莫要誤會,我不是說你,是說我三哥家的小侄子。”

他不提倒也罷,一提先帝,印暄的臉就青了。

“你竟還有臉在我麵前提起父皇……恬不知恥!”他氣得連朕都不稱了,麵色青寒如鐵,齒間咬得咯咯作響,“勾引兄長,穢亂宮闈,你知不知道禮義廉恥、三綱五常為何物!”

“禮義廉恥,國之四維,禮不愈節,義不自進,廉不蔽惡,恥不從枉。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為三綱;仁、義、禮、智、信為五常。”印雲墨麵上毫無愧怍之色,一脈平靜地問:“皇上又是否知道,這禮義廉恥、三綱五常是何人所定?”

“古之聖人所定!”

“在聖人之前呢,綱常未定,難道人便不是人了麼?”

印暄咬牙道:“人之所以區別於畜生,在於倫常不亂!”

“好,你說亂了倫常便是畜生,那在開天辟地之後,遠古洪荒之時,女媧伏羲兄妹結合方才誕生人類,此二神是否也是畜生?”

“……神是神,人是人,豈可混為一談!”

“好,就說人。如何表兄妹可以成婚,堂兄妹婚配就是亂/倫?”

“堂兄妹同祖同姓,視為內親,內親不可亂;表兄妹為外戚,姓氏不同,不入同一宗廟,自然可婚配。”

“人乃父精母血所生,父母之血脈各占一半,何有內外之分?若是血緣親近不可結合,不論堂兄妹還是表兄妹婚配皆為亂/倫,如此簡單的道理,聖人為何就不明白?”印雲墨說得興起,撐著床板坐直,滔滔不絕地道,“遠古沒有亂/倫之說,親兄妹亦可婚,乃是因為世人不知血緣親近者相婚配,後代多生癡、愚、殘、疾。至醫學漸昌後,方才知曉‘若取同姓,則夫婦所以生疾,性命不得殖長’。也就是說,兄妹不婚的根源,防的並非倫理綱常,而是‘其生不殖’。而同性之間本就無法生殖,是否同姓同宗又有何區別?隻取兩廂情願四字,他自歡愉他的,與人無礙,何罪之有?”

“與人無礙?你們如此行徑,致我母後於何地?!”

“三皇兄風流成性,光是我入獄之前已納八側妃十二侍妾,媵婢孌童更是數不勝數。皇上焉知少一個露水之歡的印雲墨,他便會專寵你母後?”

印暄啞口無言,片刻後又質問:“堂堂七尺男兒,雌伏於人下宛轉承歡,如此自甘墮落,你就不覺此身汙穢肮髒?”

“嗬,此身不淨。皇上能出此言,不論本意為何,便是種悟性。”印雲墨輕笑一聲,唱偈般漫聲吟道:

“男體汙穢否?我有你也有。

津唾汙穢否?我有你也有。

陽精汙穢否?我有你也有。

佛曰身不淨,腥臊每具陳,

皮囊惟臭穢,不值愛與憐。

道以身為鼎,真火煉金丹,

蕪雜皆淬去,心念一何純。

紅塵是欲海,身受劫難逃,

入欲還出欲,返璞歸真元。”

印暄怔怔看他,偈語在腦中如罄嗡鳴:我有你也有……入欲還出欲……

多年前所見的一幕,印雲墨在交歡中仰身望向他的幽涼眼神與乍然一笑,伴隨著那句令他遍體生寒的問話,霎時間劃過心頭。

直到數年後初曉人事,印暄才明白那一幕的含義,以致多次夢中驚醒,猶自呻/吟繞耳,冷汗涔涔,從此深恨那人的厚顏無恥與無所顧忌。

如今一句輕描淡寫的“入欲還出欲”,便想將他自孩童以來的迷惑、困擾、震撼、厭惡與懷恨一筆勾銷?想得倒美!

“強詞狡辯!”印暄冷冷道,“如今邊關有變,怪力亂神之事既為朕親見,姑且依微一所言一試。不論你二人作何勾結,暫時留著你或有牽製之用。你就給朕老老實實待在這廢殿,敢跨殿門一步,朕命監守紫衣衛格殺勿論!”

見他拂袖而去,印雲墨忽然想到什麼要事,朝皇帝背影喊道:“別忘了叫人給我送一日三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