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暗驅舊疾知何物,夢入神機應有緣(1 / 3)

日沉西山,霞褪殘紅,隻餘一線天光欲散還濃地盤桓在天際。

林中光線昏暝,尚可視物,左景年踏芒草枯葉而行,四下顧盼不止,口中高聲呼喚:“阿墨!阿墨!”

頭頂驀地傳來一聲輕微的嬉笑。

左景年麵露喜色,張開雙臂仰頭叫:“阿墨!”

一道紅影從濃密樹冠中躍下,正落入他懷中。

原來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朱衣雪膚,寬大的袖口和衣擺上金線刺繡纏枝藤蔓,烏黑長發用一頂鏤雕雲雀銜尾金冠束得齊整,露出光潔如玉的前額,與眉心一豎傷痕似的淡淡紅印。

“今兒來得真早啊,小左。”被喚作阿墨的少年笑嘻嘻說道。

左景年將鼻子湊到他頸窩處深吸口氣,“因為想早點告訴你件好事。”

“什麼好事?”

“三年隱傷,一朝不藥而愈,算不算好事?”

“你何時受傷,傷在何處?”

左景年下意識地伸手,隔著衣裳摸到後背肌理平滑如緞,這才醒悟過來,此身在夢中。

這個夢玄妙至極,且整整做了十五年。

十五年前,他還是個十齡稚童。家中遭逢巨變,衝天火光中隻逃出他一人,懷中緊捂著父親臨終前交付的祖傳之物,在漫天飛雪中趔趄而行,最後倒在一座破敗荒廢的山神廟中。

他饑寒交迫,縮在神龕後力竭而睡,忽然推門進來一個十五六歲的紅衣少年,拉起他的手笑道:“走,咱們找個暖和的地方吃飯去。”

“你是誰?”他記得父母的叮囑,甩開對方的手,一臉戒備地問。

“我叫阿墨。你懷中包裹裏是什麼?”

左景年緊抱包裹,手指死死扣在木盒上,惡狠狠瞪他:“關你什麼事!你走開!”

少年仍笑語吟吟:“問問而已,這麼凶幹嘛,你放心,我這人一拿起書就犯困,對那幾本舊書半點興趣也無,你就留著自己讀吧。不過,最好過十年八年再讀。”

“為什麼?”

“因為如今你還是個小孩子。小孩嘛,吃吃玩玩才是天性,讀什麼書。”

左景年不覺慢慢放鬆了警惕,“你這人說話真奇怪……你剛才說要請我吃飯?”

“是啊,不過這兒太冷,我們去暖和點的地方。”阿墨朝他伸出一隻手,“把手給我。”

“你又不認識我,為什麼要請我吃飯?”

“怎麼不認識,你姓左……問這麼多做什麼,我最討厭裝老成的小孩了,快點把手給我!”阿墨有點不耐煩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左景年隻覺眼前一陣光影扭曲,四周空氣仿佛水波般蕩漾起來。他受驚閉上雙眼,再睜開時發現身處夜林中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旁邊,不遠處還有一座青竹搭建、茅草覆頂的小屋。

“烤野兔肉,骨頭剔下來熬雜菇湯?”阿墨手裏拎著一對兔耳朵,興致勃勃地問。

左景年咽了一大口唾沫,用力點頭。

飽餐一頓後,他枕著圓木躺在草地上打嗝。阿墨伸指彈了一下他的腦門:“今夜差不多了,第一次不要待太久,明晚再來。”

“你在說什麼?”左景年不解地問。

阿墨笑道:“你要是再不醒,可就永遠醒不來了!記著我的話,出了山神廟往東走,不出三裏地你會看見一戶人家,夫婦倆都是山中獵戶,品性純良身手也不錯,你就認他們做義父義母,安心住下吧。這包裹最好不要再隨身帶著,你在山神廟附近找個隱蔽之處埋好,等十年後再將它挖出來。”

見他還在發愣,阿墨在他肩頭推了一把,輕聲喝道:“咄。”

左景年猝然驚醒,發現自己仍蜷在神龕後麵的爛草堆上,原來是做了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