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死兩觀齊一物,憑心而行莫猶疑(2 / 3)

“臣自知有罪,從未喊冤。”

印暄猛地轉身逼視他,“如此說來,就算朕再把你扔回地牢,囚至老死,你也毫無怨言了?”

印雲墨垂下眼瞼,雙手籠於袖,語調中帶著一股涼薄的倦意,“斷在宸中、簡自帝心,皇上盡可以憑心而行。”

印暄長抽了口氣,仿佛被迫到絕境般嘶聲道:“你以為朕猜不出,這攬罪之舉與陸名延如出一轍?朕不願深思,別逼朕說破!不論你是自願還是被迫,前太子總歸是死了,皇祖父也不算全然冤了你。”

印雲墨慢慢笑起來,“皇上不願挑明,臣也不願,何不就此了了,舊事塵封,勿須再提。”

印暄望著他臉上的恬淡笑意,忽然很想問一句:為何要替父皇攬罪,難道你真不知他隻是在利用你,過後又將所有罪責都推到你身上?他就真值得你付出這麼多?但他無論如何問不出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若作這般責難之語,將千古孝道放置於何處?!若先帝的一番鋪陳與爭鬥都是罪業,那麼他這個九五之位又從何而來,難道要拱手讓於那些皇叔伯?!

萬千不解與鬱結,終歸隻能沉默。

沉默良久後,他鬼使神差地問了句:“為何要吃那碗川貝枇杷膏?朕不信你當時就毫無戒心疑心。”

“為何呢……”印雲墨撫著下頜追憶,“或許是因為,那個端著碗、滿眼期盼地等待我吃下去的孩子,我實在無法忍心拒絕吧。”

言出四下岑寂,連鳴葉秋風都收斂了聲息。

殿內透出的燈光朦朧地灑在中庭。

皇帝一言不發,驀然轉身離去。

印雲墨在樹影中長舒了口氣,拾階回殿,關緊房門,走到床沿拍了拍墳起的棉被:“出來吧,人走了。”

左景年掀開被子,合衣合靴地躍下床,額際幾點不知是悶出還是嚇出的汗粒。

“皇上怎麼會在這時候過來!”他心有餘悸地拭汗,“萬幸沒被發現。”

“左大人怕被皇上捉奸在床?”印雲墨一臉似笑非笑。

左景年一怔,急道:“公子立端行正、一身清白,何以總愛開這種玩笑!”

“好啦好啦,知道你這人又木麵皮又薄,開不得玩笑。”印雲墨道,“不過,要是真被小皇帝抓個當場,那可就百口莫辯了。我一介囚徒,是債多不愁無所謂,左大人前途無量,可不能自毀長城。我看左大人今後還是少來清曜殿吧。”

左景年麵色一沉:“公子此話何意?若是公子不想見到我,隻需直言一聲,我便不來煩擾。說得如此生分,莫非當我是膽小怕事、明哲保身之人?”

印雲墨沒料他因此而惱火,怔了怔,方才笑道:“你知道我並非此意。深殿寂寞,我想見左大人,正如左大人想見我。”

“那就請公子不要再提前途無量之類的話。還有,請公子也別再叫我左大人。”

“那叫什麼,左侍衛?左郎將?”

左景年見他口角含笑如春華灼灼,知道他又在存心戲弄,隻得無奈地笑笑:“公子可以直接叫我景年。”

“景年,景年。”印雲墨品味香茗似的反複輕吟,讓左景年有些難為情起來。

“在下鬥膽敢問公子姓名?”

印雲墨微微一笑:“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左景年略為猶豫,低聲問:“公子可是姓黃名舒?”

印雲墨一愣,隨即大笑:“是,也不是。佛說皇叔,既非皇叔,是名皇叔,哈哈……這個名字不是誰都能叫的,你還是稱我為公子吧。”

左景年不解,卻也察覺他對此諱莫如深,便不再觸及,轉而道:“幾次運功疏通經絡、驅除寒濕,似乎頗有成效。我明夜還會再來,不知公子有何需求,我一並帶來。”

印雲墨把手伸進被窩摸了摸,餘溫猶存,喜上眉梢地脫了外袍鑽進去,“本公子無需無求,隻盼夜裏有人給我暖被窩。”他舒服得直哼哼,倒把左景年弄了個大紅臉,忙不迭地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