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林宴後,狀元率諸進士到孔廟行釋謁禮,易頂服,又於國子監立碑,庚辰科三百零五名進士的姓名皆列於其上,如此,也算得上是另一種形式的青史留名了。
立完進士題碑,這科考之路方算是走完了,一甲狀元授翰林院修撰,級別從六品,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編修,級別正七品,至於其他二甲三甲進士則須再經曆朝考,再重新分配職位。
雨村站在靠窗的桌案前,望著大大方方坐在自己臥室裏喝茶的水湛,覺得自己人生中所知道的任何詞都不能形容他此時心中的感受,望了眼跟在水湛身後的蘇培盛,希望他能給自己些提示,可蘇培盛隻衝著他笑。
“殿下到此,所為何事?”雨村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爺沒事兒便不能來看看你嗎?”水湛放下手中的茶杯睨著雨村道。
雨村聞言頓時被噎住,站在那裏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聽說你前兩天跨馬遊街收了不少手帕子?”水湛一想到送到自己桌上的那隻手帕兔子就一陣火氣冒上來。
“隻一條手帕兔子剛好扔到晚生身上,前幾日不知哪裏去了。”雨村不知水湛問起這件事是何意思,便實話實說。
隻一條!難不成一條還嫌少了!水湛心頭不由得一陣火起,正要發作,又見雨村在一邊立著一臉疲憊的樣子,還是心疼占了些優勢,道:“你還在那裏杵著做什麼!昨日去孔廟祭孔夫子,膝蓋不疼?”
雨村聞言苦笑,如何能不疼呢,孔廟裏可不止供奉著孔夫子,還有四聖,東西院內的六十二位先哲,一天內直把孔廟裏的聖人跪了個遍,可是這屋子裏哪裏有第二張椅子!
喜順兒眼尖,立刻出去隔壁屋子搬了張來,水湛見狀知曉這屋子除了自己沒有第二個人來,故沒有準備多餘的凳子,心裏略舒服了些,又抿了口茶道:“翰林院那裏我派人去打點了,後日你去吏部注冊了,便去翰林院報道吧!”
雨村是個大男人,雖沒有什麼大男子主義心理,但總被水湛這麼庇護著,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舒服,無奈水湛一番好意,如若是拒絕,難免顯得有些不識抬舉,隻得默默應了下來。
又坐著聊了許久,天色漸晚,雨村本想著水湛會回親王府,卻是沒料到水湛大手一揮,吩咐廚房傳膳。
雨村這小四合院裏的飯食自然是比不了宮裏,但畢竟也是水湛精挑細選送來的,頗有些絕活手藝。都說最好的廚師是能用最普通的食材做出最美味的食物,當真不假,雨村這小四合院裏的這位廚師,便頗得其中三味。聖人雲: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雨村雖不是那好逞口舌之欲之人,舌頭卻挑剔的很,小院裏的這位廚師,一直很得雨村喜歡。
水湛不喜大魚大肉,深惡奢靡浪費,故晚餐十分清淡,兩個人,一盤醋溜土豆絲,一碟蔥花炒雞蛋,兩份鯽魚豆腐湯,兩份米飯,二人對坐,食不言,寢不語,卻莫名的讓水湛有種普通人居家過日子中莫名的溫馨,燭光搖曳下,雨村的臉影影綽綽,半張臉在陰影之下,撓的水湛心癢得慌。
廚子手藝一如既往的好,土豆絲細卻不軟,脆而不粘,酸酸爽爽,配著青色的蔥花,很是下飯,雨村忍不住又去夾了一筷子,見水湛正盯著自己看,筷子僵在了半空中,略垂下眼,手中筷子向前送了一送,落在了水湛碗中。
水湛盯著自己碗裏多了的一筷子土豆絲,不知道該不該下筷子,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直接用自己的筷子夾菜給他吃,就是小時候對他疼愛異常的佟母妃,也隻是命小太監用那公用的筷子夾給自己而已。
雨村見水湛盯著碗裏的那土豆絲不動,心裏咯噔一下,知道自己是逾越了,正要開口告罪,卻見水湛拾起筷子,夾著那土豆絲連著碗裏的米飯往嘴裏送。張了張嘴,雨村還是沒說什麼,隻專心吃飯。
直到雨村碗裏的米飯已下去了一半,無意間,雨村發現水湛依舊盯著自己,碗裏也隻少了剛才那一筷子的飯,不由得開口道:“殿下,可是飯食不合胃口?”
“不,菜很爽口。”水湛道。
那為何隻看不吃?雨村心中疑問,又伸筷子想去夾那炒蛋,正想將筷子收回來,隻覺得水湛的視線緊緊的黏在他伸出去的筷子上,終於沒忍心,順勢遞出去送到對麵那人碗裏。
水湛看著碗裏那金黃的炒蛋,心中滿意,連唇角的弧度都拉升了幾分。
雨村不明白,為什麼到後來是這樣自己夾一口水湛吃一口的局麵,難不成他堂堂親王在府裏被侍候慣了,連自己夾菜都不會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