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雅崢見莫三嘲諷得過了,就暗暗地提醒了他一下。
莫持修臉上漲紅,攥著拳頭,為難地道:“三兒,權氏那事,是為父做的不厚道。但長輩們的事,你們做小輩的,不該這樣咄咄相逼。”瞅了一眼淩雅崢,示意她避開,待淩雅崢識趣地先走一步後,望著延春侯府屋簷上的小獸,向前一步,關切地問:“今兒個,皇上來跟你說了什麼?可是因你嫂子張揚開你置辦那麼些私產的事,懷疑到你頭上?疑心你打仗時搜刮了錢財?”
莫三背著手,冷笑道:“紅顏知己被關了緊閉,不肯去看我母親那年過半百的老女人,就來我這打發時辰?”
“三兒!”莫持修鄭重地一喝。
“放心,沒什麼事。”莫三道。
“當真?”
“當真。”
莫持修這才放下心來,拍了拍莫三的肩膀,略帶兩分頹廢地原路回去。
“老男人。”莫三一字一頓地說,瞅見莫持修僵硬地站住,滿意地轉過身來,哼著小曲,見巷子角一道黑影撲來,行雲流水地一擰身子,牢牢地擒住那雙要嚇唬他的手。
“從來隻見女人嘲笑女人老女人,還不曾瞧見男人嘲笑男人老男人的。”淩雅崢笑道。
莫三笑道:“如今可算叫你開眼界了?我最瞧不上那樣的老男人,人家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的比比皆是。他這還算是中年,就栽倒在花叢中起不來身了。”
“瞧著父親還是關心你的,特地趕來問你一句。”
“假惺惺。”莫三冷笑著,“若是他像連鴻恩那樣,依著規矩納妾,我也沒二話,就看他如老鼠蒼蠅一樣鬼鬼祟祟地行事,哪個看得起他?”“可是,聽說打仗時,你可是急著馳援父親呢。”淩雅崢一笑,見莫三冷哼一聲,就握住他的手,低聲問:“馬大哥、舒姐姐所托之事,你可有個計較?”
“不就是虛熱鬧嗎?給他們就是了。”莫三笑了。
淩雅崢道:“你莫非要拿著選妃的資格去賺銀子?這可使不得,送了人家女兒進宮,叫她們守寡不好,叫舒姐姐受委屈也不好。”
“誰要當真選人進宮?”
“那你打的是什麼主意?”淩雅崢隨著莫三回了房,就擰了帕子給他擦臉,見爭芳、鬥豔迎了出來,揮手叫她們歇著去,待莫三坐在椅子上,便替他脫下靴子。
莫三兩分醉意上來,背靠著椅子,笑道:“我買賣的,是選妃的資格,並非送人入宮。”
“選妃資格,與送人入宮,有什麼不一樣?”淩雅崢納悶了,見他要吃茶,就端了濃濃的醒酒茶給他。
“這自然不一樣,這資格,能夠轉讓給他人。我一個資格,三萬兩銀子賣出去,下麵人轉手再拿著五萬兩轉手,再下麵,就以十萬兩轉手。”莫三支著頭,手指在桌麵上輕輕地敲著。
“這麼著,你隻賺了個零頭,下麵的人,才算是賺了個缽滿瓢盈。”淩雅崢見自己的手被莫三拉到他臉頰上,就輕輕地給他揉著臉上穴位。
莫三陰險地一笑,“難道我就沒料到嗎?隨他們轉手多少次,轉手一次,就要給我一萬兩,其他的,隨他們賺多少去。”
“若是他們瞞著你悄悄轉手呢?”淩雅崢問。
莫三笑道:“轉手時,必先要有我的印鑒,才算真的轉手,不然花上黃金萬兩買去的資格,也不頂用。總歸誰家有資格入選,名冊總會呈送到我麵前,他們耍沒耍花招,一查就知道。況且,賣過了一次,賺了銀子,難道他們不想再賺上一筆?若要再賺,就要求到我頭上。”
淩雅崢失笑道:“現如今,人人都將尾巴藏著,生恐被人抓住把柄。就連秉性貪婪、奸險的小人,都要裝出耿介清廉的模樣。你偏去做那奸佞?”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莫三一笑。
“可最後,名額呈送到你跟前,你終究要選出人來。”
莫三噗嗤一聲笑了,“家裏女兒品行端方的,自然傲慢不肯去買資格。買那資格的,大多是女兒身上有些瑕疵,亦或者家世能被人挑剔出錯來。先拿著名額夠了,不在品行端方的人家選妃;再拿著那些瑕疵,叫那些女兒們落選。”
“可是像是連家那樣的人家呢?若不給他們資格,豈不是要鬧出大亂子來?大張旗鼓地選妃,最後總要選出一兩個來。”
“一兩個?誰知一二年後會有什麼事?至於連家……”莫三收了臉上笑容,仰著頭忽地狡黠一笑,“等我見了你六姐夫再說。”聽見劈啪一聲,燭花爆開,忽地起身將淩雅崢夾在腋下就向鋪著芙蓉褥子、鴛鴦枕的床上去。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淩雅崢起身後,就瞧莫三已經出門了,洗漱之後,略吃了些粥湯,就帶著鄔簫語、梨夢向莫寧氏那去,才過去,望見權姨娘跪在地上,詫異道:“姨娘怎麼一大早就跪著?”
“老爺為了朱姨娘罰我呢。”
淩雅崢也不多問,進了莫寧氏房裏,瞧見婉玲、蕙娘、芳枝、睡蓮都在,喊了一聲母親,就在蕙娘手下坐著。
“弟妹這會子才來?我們都伺候母親吃過飯了。”婉玲笑道。
淩雅崢道:“昨兒個依著嫂子的意思分了家,今兒個不敢一大早就來,免得這邊還要備下我的飯菜。”
“是三弟要分家。”婉玲特意地提醒一聲,咳嗽著,兩隻手抓住莫寧氏攥著念珠的臂膀,不住地給莫寧氏遞眼色。
莫寧氏訕訕地對淩雅崢說:“崢兒,你大哥昨晚上跟你大嫂子吵了一架。”
能不吵?淩雅崢一笑。
“……你大哥罵我黃臉的媳婦。”婉玲握著帕子在眼角擦了一擦。
淩雅崢手指微微一動,莫靜齋會這樣罵他內人?鬼才信。
“崢兒,那什麼夜雨百年,若是內服,可有功效?聞著味道,像是可以內服的。”莫寧氏被婉玲催促著開口。
不等淩雅崢說,芳枝先詫異道:“夫人要叫少夫人吃那雪花膏一樣的藥?”
婉玲暗暗地瞪了芳枝一眼,依舊擦著眼角。
莫寧氏道:“自然不是吃那成藥,興許,拿了配製夜雨百年的藥材熬湯,能叫婉玲的臉色好看一些。”說罷,撫摸著婉玲的臂膀,像是十分心疼她頭一晚上跟莫靜齋同床共枕就被莫靜齋嫌棄。
“……母親的意思,是拿了藥方給大嫂子?”淩雅崢瞅著婉玲。
蕙娘道:“我們娘兒們成日裏在家,又不像是三兒那麼大能耐,什麼都做得,三弟妹還怕大嫂子拿了藥方,搶了三兒的買賣不成。”
“那倒不是,隻是,這藥方是皇後娘娘的,給不給,還要聽娘娘的。”
婉玲道:“弟妹別拿了那話搪塞我們,不過是家裏女人配藥吃一吃罷了。無人稟報,皇上娘娘怎會知曉?”
淩雅崢笑道:“三兒置辦田地、鋪子的事,皇上、皇後娘娘不一樣知道了?不如,請大嫂子先吃幾天那成藥,若有效了,再請三兒奏請皇上,如何?”
“母親……”婉玲登時賴在了莫寧氏身上。
莫寧氏唯恐莫三為難,就對婉玲道:“崢兒的話也有道理,且聽崢兒的吧。”
“母親難道是聽信了昨兒個沒來由的話,埋怨媳婦跟朱姨娘親近?這可真是冤枉,兒媳難道不自重到那地步,幫著個小妾對付母親?”婉玲眼睛一眨,眼淚簌簌落下,“還是,母親巴不得兒媳被大哥嫌棄,好叫芳枝踩在兒媳頭上?”
芳枝驚詫了一下,忙識時務地低頭。
莫寧氏被纏得有些煩了,見睡蓮說“權姨娘跪了一個時辰了”,就不理會婉玲,隻對睡蓮說:“勸她起來吧,老爺並未對她說什麼重話,她何必內疚成那樣?”
“……隻怕是,權姨娘有意叫滿府上下知道父親為了朱姨娘發難了她呢。”蕙娘嘀咕了一句,有心跟莫寧氏“結盟”對付家裏的這些通房侍妾。
莫寧氏聽了,卻搖頭:“她不是那樣的人,都為老爺守了那麼些年,怎會見了老爺的麵,就想法子敗壞老爺的名聲?”
蕙娘嘴唇一動,心覺莫寧氏心善得過了;婉玲忙按住蕙娘的手,聽見外頭說她們娘家兄弟來了,就齊齊地起身向外去。
莫寧氏瞅著芳枝、睡蓮也跟了去,就對淩雅崢說:“看婉玲、蕙娘兩個的性子,隻怕芳枝、睡蓮兩個會吃些苦頭。”
淩雅崢嫣然一笑,摟著莫寧氏,聽見外頭兩個嫂子走眼了,才說:“母親,方才二嫂子等著你埋怨權姨娘呢,你偏替權姨娘開脫。”
“這話從何說起?”莫寧氏一呆,須臾,思忖著說:“她們兩個要埋怨,也怪不得旁人,隻能怨到她們自己個母親頭上。”拍了拍淩雅崢的手臂,看她臉頰似乎豐盈了一些,悄聲問:“可有動靜了?”
淩雅崢咬著嘴唇,輕輕地點頭,“還不確定,三兒也還不知道呢。”
莫寧氏立時警惕起來,瞧見丫鬟們守在門外,就摟著淩雅崢向外瞧了一遍,叮囑說:“別跟旁人說,回頭跟你祖母說你不服京城水土,免了你的晨昏定省。也少向這邊來,我每日過去探望你就夠了……這邊,多的是人要害你。”
“母親是說,兩個姑姑?”
莫寧氏搖了搖頭,拍拍淩雅崢臉頰,隻覺她豐盈一些,反倒越發地好看了,“你大嫂子,昨兒個占了便宜,今兒個一早還來哭。你大哥的性子,我能不知道嗎?他不喜歡的,隻會不理會,斷然不會惡語中傷。昨晚上算是他們的洞房,今兒個一早,你大嫂子就這樣說你大哥……可見,她比你大姑姑還不好相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