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難道就由著她張狂?據我說,不如跟皇後娘娘告上一狀……”
“稍安勿躁。”淩雅崢蹙眉,握著梨夢的手,輕聲道:“這事,在皇上、皇後看來,是因為他們的事出來的,料想,皇上、皇後那必有賞賜,隻是這賞賜,我們未必敢要。”
“崢兒這話說得是。”莫三站在門外說了一句,隨後推門進來,瞧見梨夢滿眼怨懟地看他,也因沒護好淩雅崢自責起來,拉開腿在床邊坐下,
有些狼狽地說:“雖你祖父、外祖父來給你討公道,但事到如今,還能討回什麼?左右不過是我祖父、父親低聲下氣地賠了不是,叫你祖父外祖父得了臉麵,就將這事揭過去了。”
“早料到會這樣。”淩雅崢一歎。
梨夢趕緊地問:“那滿月、百日,總要熱熱鬧鬧地辦,才算是跟小小姐賠不是!”
莫三歎道:“祖父唯恐七月熬不到……隻說,滿月時,隻支會家裏的親戚,簡單地辦一下就夠了。”
夭折二字躍上心頭,淩雅崢的心登時絞痛起來,“三哥,你說七月她該不會熬不到滿月吧?”
“放心,有我呢。七月一準沒事。”莫三緊緊地皺著眉,反手握著淩雅崢的手,側著身子在她身邊躺下,眼睛輕輕地眨了一下,見淩雅崢睡夢裏也不安穩,心就也懸著,聽見炕上嚶嚶聲,慌忙站起身來去看,瞧見七月臉色微微有些發藍,就問孟夏:“這是怎麼了?”
孟夏忙搖頭。
“……去請夫人來,問問夫人該怎麼著。”莫三皺眉道。
孟夏趕緊地應著,須臾回來說:“夫人等會子就來……這會子,二少夫人拿著賬冊裏不明白的地方問夫人呢——據說,因老夫人指手畫腳,賬冊裏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
莫三冷笑一聲,難怪蕙娘會挑煙花炮仗,原來是借著這事,堵住莫老夫人的嘴,叫莫老夫人也沒臉再對家事指指點點,隻說知道了,待莫寧氏急趕著過來,就忙拉著她去看七月。
莫寧氏瞧了,就道:“你也別太擔心,是月份不足,才會這樣。待過兩月,奶膘起來了,臉色就好看了。”說罷,聽見七月咳嗽一聲,心立時一揪,燙熱了手,脫了鞋子,在東間炕上躺下。
莫三點頭應著,見莫寧氏摟著七月躺著,這才安了心,果然過了兩日,那藍色漸漸地退了下去,但不過才好了兩日,七月的臉色又慢慢地泛黃。急得莫三又趕緊地將莫寧氏喊來。
莫寧氏瞧著心疼得很,幹脆地叫人將鋪蓋拿來,就摟著七月在廈房裏臥著,仔細照看著,待那黃色退了,臉色略好看一些,才敢抱著七月給身子骨虛弱的淩雅崢看。
淩雅崢躺在床上,手裏摟著七月,拿著手指輕輕地在臉頰上一戳,見她張著嘴吐出粉嫩的舌頭,一臉褶皺好似個小老嫗般露出笑臉,趕緊地對衣不解帶照顧七月的莫寧氏道:“辛苦母親了。”
“自家孩子,辛苦什麼?”帶著一臉疲憊,莫寧氏會心地笑了,坐在床邊,瞧著莫三探著身子關注地看著七月,不由地渾身熨帖起來,隻覺若七月平安無恙,那就圓滿了,歎道:“你比你大哥、二哥有福氣。”
“大哥、二哥也有福氣,二哥無牽無掛地帶著紅顏知己遊山玩水,這不是福氣?”莫三因七月添了分量,麵上的冰霜終於融化,老大不小地坐在莫寧氏身後摟著莫寧氏道:“母親放心吧,又不是什麼過不去的坎。”
“……有人拿這事,彈劾你大哥治家無方。”莫寧氏蹙眉道。
“誰彈劾大哥?”莫三一怔。
莫寧氏歎道:“是個言官,虧得你父親早有準備,早早地將折子攔了下來。”
莫三狐疑地看了莫寧氏一眼,又給淩雅崢遞眼色。
淩雅崢思忖著,是蕙娘得了衍孝府的後院還不夠,還要設法叫莫二奪了莫家前庭,忽地聽外麵爭芳怪腔怪調地說“老爺來了”,疑惑爭芳這是怎麼了,趕緊地整理鬢發。
“放心,你父親並不進來。”莫寧氏說著,就起身帶著莫三去瞧。
淩雅崢料想莫持修是規矩人,不會進了兒媳婦的睡房,於是安心地躺著,隻聽見外麵一陣竊竊私語後,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婢妾給夫人請安,夫人萬福”,立時從床上坐起,趿著鞋子下了床,走到隔間的帳幔後,扯著帳幔向外看,隻見莫持修端著茶碗擋住尷尬的嘴臉,莫寧氏怔怔地坐著,莫三仿若雷擊一般,地上半蹲著一個熟悉的人,卻是鄔簫語,隻見她穿著一身緗色鑲邊淡青琵琶領小襖、象牙色百褶裙,梳著隨雲髻握著一方小巧的柳黃絲帕,俏生生地給莫寧氏行禮,雖也是二十幾的人了,但一身青澀懵懂,活像個二八少女。
“鄔,簫語?”莫三怔忡後,先望向錯愕的莫寧氏。
莫寧氏對莫持修笑道:“這位,瞧著有些眼熟。”
“咳咳。”莫持修尷尬地一連咳嗽了兩三次,將一碗清茶喝完,才神色如常地道:“聽聞有個小小言官,要彈劾靜齋一個謀害侯府子嗣的罪名。不好叫旁人說咱們家仗勢欺人,於是我親自前去對那言官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半路上,就遇見了她。已經領著給母親瞧過了。”眼神閃爍著,尤其怕莫三瞪他,於是暗暗地向莫寧氏求援。
莫寧氏尷尬地笑道:“老爺怕不知道,這位,原是你三兒媳婦的陪嫁丫鬟。”
莫持修一怔,吹著髭須就向鄔簫語看去,埋怨道:“夫人的話當真?你怎不早說?這成何體統?”
鄔簫語怯怯地道:“老爺,婢妾並不覺得這有何不妥……那日得老爺相救,簫語才免得被兄長拖去嫁給個隻知道吃酒大老婆的粗人。從那時起,簫語心裏就隻剩下老爺。”
莫持修一怔,臉上的疾言厲色登時退散下去,尷尬地對莫寧氏道:“夫人,事已至此,就別再追究她曾是誰的陪嫁丫鬟了。朱姨娘、權姨娘雖定不得她們的罪,但每每想起她們都有嫌疑,就叫人如鯁在喉。母親那又三番兩次地提起塞了人進來……”
“木已成舟,”莫寧氏在心裏一歎,旋即笑道:“再提起早先的事,也沒什麼裨益。日後,就叫簫語多多照料著老爺吧。簫語,我這會子人在延春府,顧不得衍孝府,且叫二少夫人替你準備下衣裳、首飾。”
“多謝夫人。”鄔簫語微微地一福身。
莫持修道:“夫人,為夫還要去衍聖府應酬,你看……”
“老爺且去吧。”莫寧氏起身,見莫三冷冷地瞧著莫持修,對莫三輕輕地咳嗽一聲。
莫三這才勉為其難地隨著莫寧氏送莫持修出來,見離了這門邊十幾步,鄔簫語就跟莫持修說笑起來,登時如吃了蒼蠅一般,啐道:“父親倒是不拖泥帶水,瞧出朱姨娘不好,才幾日,就換了個人你儂我儂。”
莫寧氏嗔道:“三兒,哪有這樣說自家父親的?”伸手在莫三肩膀上輕輕地一拍,忽地瞧見莫持修在門首站著不動了,瞧著那鄔簫語嬌嗔著賭氣走了隻留下莫持修怔怔地站著,心裏疑惑這是怎麼了,就連朱姨娘當初也沒敢這麼著。
正疑惑著,莫持修又背著手踱步過來,走近了,躊躇一番,問莫寧氏:“夫人,我的體己,除了給兩位妹妹、兩個兒媳還債,還剩下多少?”
“老爺忽然問這個做什麼?”莫寧氏笑道。
莫持修尷尬地道:“方才想起衍聖公說上一尊黑石硯台,色澤品相,具是上等。有心要叫衍聖公忍痛割愛,這才跟夫人提起……”
“原來如此。”莫寧氏笑著,“足夠老爺用的,老爺去我那,打發丫頭開了櫃子去取就是了。”
莫持修應著,被莫三看得如芒刺在背,微微頷首,倉皇地就向外走。
“一準是那女人要首飾,母親衣不解帶地照顧七月,父親卻灑脫地投進了溫柔鄉。”莫三篤定地對莫寧氏說,因為莫寧氏打抱不平,這聲音就略抬高了一些,恰好叫莫持修聽見。
“三兒!”莫寧氏低喝一聲,蹙眉道:“三兒,雖你父親最疼愛你,但你總這麼著,總有一日,會叫你父親寒了心。”
“寒心又怎樣?我就瞧不上他那臨老入花叢的樣!”莫三低低地啐了一聲,若是莫持修看上旁人就罷了,偏偏是鄔簫語……想著那鄔簫語曾相中淩韶吾,又跟關紹勾結著做下那等事,忍不住隱隱作嘔。
莫持修聽見了莫三的話,待要厲聲教訓他,又提不起底氣,忽地聽見鄔簫語一聲驚呼,忙快步追了過去。
莫三也忙追出門,遠遠地瞧見齊清讓抓住鄔簫語的袖子,眼皮子一跳,趕緊地走過去,見莫持修抬手要給齊清讓一巴掌,忙抓住莫持修的手腕,“父親這是做什麼?”
“你在做什麼?”莫持修瞪著齊清讓,待齊清讓放手,就很有擔當地甩開莫三的手,護著躲在他身後的鄔簫語。
齊清讓怔怔地看著鄔簫語躲在莫持修身後,耿介地道:“老爺,瞧見簫語他……”
“簫語,是你叫的名字?”莫持修怒發衝冠,回頭看鄔簫語一雙眸子盈滿淚水,安撫地對她一頷首。
“老爺,當初哥哥做主,要將我許配給他時,他不肯應下。誰知,他以為我被少夫人趕出延春府,隻當我孤苦無依,就對我動手動腳,有意輕薄。”鄔簫語握著帕子,無助地拿著帕子遮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