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從爍去停車場取車, 褚徵音扶著文惠在醫院門口等他, 文惠紅腫的眼角微微垂著,兩頰帶有浮腫, 紅唇抿的緊緊的,眼裏悵然若失, 一副沒了精氣神的模樣靠在褚徵音身上。
“音音。”文惠突然出聲。“我騙了你。”
褚徵音挽著她的手緊了緊, 微啞的聲音。“當年的事嗎?”
文惠:“我其實猜到了。但我攔不住, 或者說, 我並沒有去阻攔。”
褚徵音沒有回答,文惠此刻也不需要她的回應, 她仰起臉,看向烏壓壓的天際,神色迷惘。“我這半輩子, 一直以來都在遵從著別人的意願活著。年少時是個好女兒, 出嫁後是個好妻子。當年的事,沒有人告訴我應該怎麼做, 我於是理所當然的選擇了我的丈夫。我總是在想,虎毒不食子,我又想, 我不該因為一個可能發生的事,去破壞我現有的生活。所以我盡管不安, 但我仍然沒有用心阻攔。是我虧欠了你,我不是一個好母親。”
褚徵音順著她的視線看向天際,墨色中的一輪弦月, 是黑暗中的唯一曙光。恰如文惠之於褚徵音,是她年幼時的唯一曙光。原主不是不曾埋怨過,但卻不曾恨過。
她恩怨分明,對於薑秉德和薑玦,都是又怨又敬,怨他們不予救贖,還將她推往深淵,卻又敬他們養育之恩。對他二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束手旁觀的文惠。
但原主也明白,文惠的性子有多綿軟,便也不曾對她寄予重望,她比誰都清楚,文惠不會為了她,去鬥爭,去反駁她的丈夫。
隻是她忘了,文惠對她的愛惜,從來都是不加修飾溫柔與寵溺。有時候愛能夠讓人生出堅韌的心。
因而有為母則剛這個詞。
【“你說的不對。”】下線多日的音姐重新登錄,她的語氣很平靜。【“我一直都知道她是突破口,所以她懷疑你那天,我一直希望你能夠激起她的反抗之心,她早該走到這一步了,是你沒聽我的。”】她頓了一下,又繼續說。【“但你說的不對。為了你,她最多隻是像上次一樣,鬧個別扭,離家出走。她真的疼愛你,但她骨子裏的賢惠很難消除。真正讓她情緒崩潰的,是薑琬。”】
音姐輕輕地笑了兩下,平板的聲音就像是機器人一樣一板一眼的闡述著。【“薑琬在薑家鬧了那麼久,她處於崩潰狀態也有一段時間了,她從來沒經曆過這樣的生活,順風順水的幾十年人生裏,她頭一回麵臨著亂糟糟的生活,還要麵臨著她良心的拷問——當年的褚徵音,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生活了三個月嗎?她良心不安,在見到你的時候,薑玦對褚正的偏愛,讓她產生了質疑——她的丈夫,真的是對的嗎?種種疑問壓在她已經緊繃的神經上,她的鬥爭精神才會覺醒。但歸根究底,最終壓垮她的,還是因為生活不再美好。”】
褚徵音知道她說的是實情,她說不出反駁的話,但也不知道怎麼回應,音姐又繼續說道。【“她和你一樣,都是不諳世事的小公主,隻是她比你幸運,薑玦寵她愛她,給她建了個烏托邦。可是沒有用,你不用心疼她,也不用後悔,雖然是因為你折騰出來這些事導致她的變化。但從我來到你身旁開始,無論是以我的方式去改變你的命運,還是像你這樣把事情丟給薑家處理,她的烏托邦都會支離破碎。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借由她的愧疚之情維持你們之間的聯係,從而達到贍養她的目的。”】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在你沒有按照我的想法去挑撥她的情況下她的心境依舊發生了變化,但我猜應該是裴敘和她說過什麼。你相信我,這是最好的結局。她太天真,因為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她現在十有八九覺得她是因為你而離開的,這種愧疚會讓她想要留在你身邊補償你。如果沒有這些鋪墊,一旦她發現自己是因為受不了薑家才離開的,以她的性格,你和她的聯係就斷了。她不會有臉麵再見你,你也就沒有機會去照顧她——”】
音姐歎息,不知道是在為文惠,還是在為褚徵音。她的聲音裏帶了點意味不明的情緒。【“她足夠悲哀,但她的真心值得你照顧她的晚年,不是嗎?”】
褚徵音默不作聲,音姐的話語就像是定海神針般,將她的愧疚與不安穩了下來,她在跌宕起伏的心緒中找回迷失的方向,偏過頭望向正在等她回複的文惠。文惠的眼中印出她淺淺的輪廓,專注又溫柔的看著她,褚徵音眼眶一紅。“那您以後會是一個好母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