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咳血的阿文看見了陳北鬥眼底血紅色的光,他咬牙抬起手——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
第三次,阿文成功從地上坐了起來。他用力推開白鶴眠,抱住了陳北鬥的腿。
“混賬!”陳北鬥在跌倒的瞬間,掏出了槍。
阿文早已忘記了疼痛,他望著不知何時放晴的天,勾起了唇角。
“鶴眠!”與此同時,封棲鬆終於穿過了硝煙,找到了瑟瑟發抖的白鶴眠。
“封二哥?”他條件反射地一躲,再撲回去,縮在封棲鬆的懷裏劇烈顫抖,“封二哥,快救救阿文哥……快救救阿文哥!”
“阿文哥?”封棲鬆用自己的軍裝裹住白小少爺,回頭一看,神情巨變。
血淋淋的阿文抱住陳北鬥的腿,再次跌入了墳坑深處。
“阿文哥?”白鶴眠捕捉到了陳北鬥的痛呼,驚恐地仰起頭。
封棲鬆連忙趕過去,隻見阿文死死拽住了陳北鬥的腳,手裏多了一盒火柴。
他們的視線無聲地碰在一起。
“你們很像。”阿文的目光恍惚了,透過封棲鬆,看見了另一個早已不在的人。
他閉上眼睛,又睜開,用最後的力氣對封棲鬆喊:“封大哥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封棲鬆的牙關隨著阿文的話猛地咬緊。
“他不怪你,封二爺,他從來沒有怪過你。”阿文說完,了卻了最後一樁心事,笑著擦燃手裏的火柴,把那句“他隻怪自己”咽回了心底。
明黃色的火光微微閃爍,繼而轟然炸裂。
阿文在烈火中望向了封頃竹的棺木,然後拖著鬼哭狼嚎的陳北鬥,一同融入熊熊燃燒的烈火中。
他安眠於封頃竹的棺材之旁,安詳地化為了焦土。
“封二哥,怎麼回事?”白鶴眠嗆得喘不上氣,哭著問,“阿文哥呢?”
封棲鬆的手還捂著他的耳朵,掌心沁出了冰冷的汗。
白鶴眠肝膽俱裂,攥著封棲鬆的衣袖止不住地哀號:“阿文哥……阿文哥!”
“鶴眠,”封棲鬆來不及消化阿文死前說的話,隻能用力將白小少爺抱在了懷裏,“鶴眠,你冷靜一點!”
白鶴眠僵住。
他伸出沾滿汙泥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封棲鬆高挺的鼻梁,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然後眼睛一翻,暈死了過去。
再之後的事,白鶴眠就不知道了。
很多天以後,他在醫院幽幽轉醒,幾天幾夜沒合眼的封棲鬆正握著他的手淺眠。
“醒了?”封棲鬆隨著白鶴眠的動作驚醒,啞著嗓子說,“荀老先生已經來看過你了。”
“我瞎了?”白鶴眠哼哼唧唧地問。
“沒有。”封棲鬆把他的手揉進掌心,“但你摔狠了,腦袋裏有淤血,一時半會兒還不能恢複視覺。”
“會好嗎?”
“會。”封棲鬆安慰他,“很快就會好了。”
白鶴眠乖巧地歪著腦袋,靜靜地躺了會兒,又問:“阿文哥呢?”
封棲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白鶴眠也不追問,他把從陳北鬥口中聽見的話轉述給了封二哥:“阿文哥應該是封大哥的愛人吧?這麼些年,一直被陳北鬥關著,實在是……”
他說不下去了,蒼白的指尖瘋狂地痙攣。
那一聲又一聲的悶響,每一槍都打在白鶴眠的心底。
“陳北鬥對阿文哥開了好多槍。”白鶴眠抱住了封棲鬆伸過來的手臂,淚水從眼角跌落,“我看不見……我什麼也看不見,可是我聞到了血腥味。封二哥,阿文哥是為了保護我,才……”他話音未落,又暈了過去。
封棲鬆慌亂地喊來荀老先生,在得知白鶴眠受驚過度,極度虛弱以後,將臉深深地埋進了掌心。
“荀老先生,若我不要這個孩子,鶴眠是不是會好受些?”
荀老爺子難得沒有反駁。
白鶴眠傷得太重了。
身上的傷能慢慢養,可腦袋裏的淤血不知何時才能消。剛剛封棲鬆安慰他時說得輕巧,荀老爺子卻是知道,那不過是說辭。
很多病人這輩子再也沒見著光明。
“那我不要了。”封棲鬆狠下心,決然地抬起頭,“隻要不傷到他的身體,這個孩子不要也罷。”
“封二爺,孩子不是你說不要,就不要的。”荀老爺子坐在封棲鬆身旁,將手放在了他的肩頭,“我知道你心疼白小少爺,可他要是想留這個孩子,你怎麼能代替他做出決定呢?”
“我……”
“若是你能早些回來,”荀老爺子忍不住嘀咕,“哪怕早一天,白小少爺也不必吃這樣的苦。”
封棲鬆無聲地苦笑起來。
“封二爺,到底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封棲鬆的腰緩緩挺直,下顎繃出了冷硬的弧度,“這得問我的好弟弟……封臥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