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錢珊珊 張方方 王雪梅
鄔書記去全公社各生產隊轉了一天，檢查大躍進工作，擦黑時才回來。剛跨進公社的大門，他就覺得餓極了，應該吃飯了，鄔書記沒回寢室，直接去了食堂。炊事員周二成正在食堂裏耐心地等著，見鄔書記來了，周二成忙去端飯端菜。
周二成是個愛打聽消息的人，人稱“包打聽”，一邊看鄔書記吃飯，一邊問這問那。周二成忽然問：“鄔書記，你說，那獨眼龍汽車的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鄔書記突然警惕起來：“你問這些幹什麼？你是不是也想坐獨眼龍汽車逃跑啊？”
周二成不以為然地說：“我是幫一個親戚問的，他有個娃兒想跑到西藏去工作，我還勸過他，西藏冷得很，荒無人煙，屙屎不生蛆的地方，白天時鬼都打得死人，最好還是別去！”
鄔書記狠狠地瞪了周二成一眼，厲聲喝道：“不準造謠，從來就沒有獨眼龍汽車！”
周二成有些不服：“鄔書記，你哄我吧，要是沒有獨眼龍汽車，你會把李吉甫抓來關起？”
鄔書記這才猛然想起李吉甫的事，三下五除二，迅速吃完了飯，就回到辦公室，叫黃秘書把李吉甫的口供材料拿來。
鄔書記認真地看著李吉甫的口供材料，他一邊看一邊皺眉頭。黃秘書呆立在一旁，心裏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情。鄔書記看完了材料，開始作指示：“開一個鬥爭大會，對李吉甫批判鬥爭後，依然叫他回養豬場去喂豬，以觀後效！”
黃傑心裏很為李吉甫抱不平，便大著膽子問：“鄔書記，李吉甫沒有與獨眼龍汽車接觸，這樣開鬥爭大會，批判他想逃到西藏去，社員群眾會服嗎？”
鄔書記說：“不說他想坐獨眼龍汽車逃跑的事，隻批判他造謠生事，破壞大躍進的事，就是雞犬過橋的事！”
黃秘書心裏一驚，知道這鄔書記果然厲害，愈加之罪，何患無詞？他是幫不了李吉甫了，若是再說話，說不定還會幫倒忙呢。黃傑點點頭，問：“鬥爭大會幾時開，通知多少人參加？”
鄔書記想了一會兒，說：“明天上午開，大隊、生產隊幹部都要參加，每個生產隊再來五個社員代表，全公社的地主、富農分子、學校和街上的落後分子陪鬥！”
黃傑走出辦公室，看見周二成站在不遠處朝這邊探望。先前，黃秘書就知道鄔書記回來了，就站在食堂門口等候，早就把周二成和鄔書記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黃傑心裏頓時鬼火冒，惡狠狠地吼了周二成一句：“你俅事不懂，把眼睛哭腫！”
周二成不敢惹黃秘書，嚇得跑開了。黃秘書分別給幾個公社幹部說了明天開鬥爭會的事，要他們迅速通知下去。安排完畢，黃秘書才想起應該去看看李吉甫，給他作一個暗示，讓他早點有思想準備。剛走到那間屋子旁邊，就聽見有人在說話，仔細一聽，好像是王麗華的聲音，黃秘書隻得退了回來。
第二天，鬥爭大會在公社大禮堂舉行。禮堂裏擠得滿滿的，有的不屬於參會人員，因喜歡看熱鬧，也就來了，娃兒夥一群一群的，穿插在大人的中間，吵吵鬧鬧，把個會場攪得烏煙瘴氣的。會場的前麵站了兩排人，那是全公社的地主、富農分子、反對大躍進的落後分子，共七十一人。李吉甫站在第一排的正中間，他的頭低著，不敢看會場裏的人。緊挨著李吉甫站著的是麻柳灣的富農分子錢知發，錢知發旁邊是落後分子彭幺叔，麻柳灣的三個人站在最為顯眼的位置，麻柳灣人真是出盡了風頭。
黃秘書宣布鬥爭大會開始，首先請公社黨委書記鄔韶九同誌講話。鄔書記站在台子上，還沒講話，蘇子全已走到前麵，依次將那兩排挨鬥人員的頭按了一遍，讓他們的頭低得整齊一致。
鄔書記的聲音慷慨激昂，他說出了李吉甫造謠的事實，要大家千萬別相信獨眼龍汽車這個故事。然後，請大家認真批判李吉甫，把他批深批透批慘。
會場裏鴉雀無聲，麻柳灣的三個共青團員坐在最前麵，他們都聚精會神地聽著，生怕漏掉了一句話。錢珊珊和張芳芳都低著頭，不敢朝前麵看，錢珊珊的父親錢知發站在被鬥爭的行列中，張芳芳的姐夫李吉甫也站在被鬥爭的行列中，兩人都沒有麵子。王雪梅卻特別活躍，她東張西望的，好像是在尋找什麼似的。原來，王雪梅是在尋找她的姐姐王素梅，王素梅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去了。最顯眼的位置上站著麻柳灣的三個人物，王素梅有麵子出來招搖嗎？王雪梅沒看見姐姐，又不能集中精力聽鬥爭會上的發言，她在張芳芳耳邊小聲問：“芳芳，你說，真的有獨眼龍汽車嗎？”
張芳芳不敢大聲說話，隻得小聲說：“肯定沒有，鄔書記都說沒有，哪裏會有啥子獨眼龍汽車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