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不知道這天兒是這麼冷。”手裏捏著商承弼的信,晉樞機抬眼,這是他對赫連傒說得第一句話?br>赫連傒握緊了拳,不必回頭,餘光也能掃到將要溢出來的滿滿的紅螺炭,同送來的還有馬口柴,白檀木,甚至連臥褥香壚都送了好幾個來。到那人如今對重華的體貼,想必那生不如死的五年也並不是日日難熬,他本應該慶幸才是,可親眼見著別的男人比他細致殷勤,卻又總免不了幾分不舒服。狄苦寒,他又向來不是講究精致的人,近年來戰無不勝搶來的,不過是牛糧食,上好的瑞炭,他供不起,珍貴的白檀木,更不可能像商承弼一樣送來給他墊爐底灰。想到他脆弱的關節和強撐著不去瑟縮的和他個性一樣強的肩膀,拒絕的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br>“退回去吧。”晉樞機淡淡道。
赫連傒親眼看著他將商承弼的那封信沿著折痕重疊好了款款貼在懷裏,眉毛突然緊了一下,草原的男兒本該有比天空更廣闊的胸襟,他卻不如意地逼出一句,“就收下又何妨?”
晉樞機轉過臉,深不見底的眸子一輪,他全部的小肚雞腸都印在了那人的重瞳裏,赫連傒有些局促,晉樞機突然笑了,“椒綴新香和壁泥,他曾經以椒為泥塗得這侯府暖融融的,你難道看不到這來自西域的壁毯?翡翠的火奇屏風,大雁羽毛織成的?剩詞購縲恚菜亢斂換峋醯美洹,彼哪抗夂茉叮朧淺胺恚朧腔匚叮拔疑暈泛販恐瑁膊還僑v樟恕,?br>
晉樞機轉身,赫連傒突然握住他手腕,“你是在試探,我和他,誰的耐性更好些嗎?”
晉樞機一笑,眉間朱砂如血,媚得禍國殃民,“他高興的時候,整個大梁,任我予取予求,不高興的時候,可以一個失手就打斷我十三根骨頭。我從前隻以為君恩難測,帝王無情,如今,才明白自己的可笑。”他說著,目光就淡下來,眸間那些媚色盡皆斂去,竟透出無比的蕭索來。赫連傒不自禁放開了扯住他的手。
晉樞機一抖衣袖,卻是正色端嚴,“五年前,靖邊王兵臨城下,小小的楚王世子國破家亡,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自然是他讓生則生,他讓死就求他讓我別死——”他說到這裏,像是想起了那些不堪的過往,直到如今,離開梁宮三月,他腦海中全部的畫麵還是床,不是起坐承歡,就是纏綿病榻。赫連傒刀鋒一般的心突然痛了一下。
晉樞機眸光一轉,厲聲道,“不要同情我!”
“重華,我沒有。”赫連傒低下頭,“我隻是想愛你罷了。”
晉樞機低頭望著纖長的手指,“如今,六部九台十二司,大梁滿朝文武,三分之二的人都要聽我號令,你說,我還會不會要他的施舍!”
“重華——”赫連傒一瞬覺得,他發狠,竟是比他消沉更讓人難過。
“給我退回去!”晉樞機肅然轉身,拂袖間,赫連傒聽到了紅螺炭滾落在地上的聲音。他久久地望著晉樞機的背影,看著地上零落的炭屑,重華公子連淪落為侍監都高貴優雅,他何曾如此失態過。重華,你還是放不下,不是嗎?
“世子。”小順子不明白,眼前的賞賜為什麼要送回去。他靠著聖旨才得以再見侯爺一麵,皇上正是最思念他最內疚的時候,侯爺的大業正要靠著皇上的不忍才能成就,這個時候不是正好順水推舟?
晉樞機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白色的鷓鴣斑痕,“鏗”得一聲,將茶盞磕在桌上,小順子腿一軟,癱跪在地上。
晉樞機並未抬眼,“要我說第二遍?”
“是。奴才這就把這些禮物退回去。”他不敢說賞賜二字。
晉樞機輕聲道,“退回去?依他的性子,退回去也是砸了,豈不是暴殄天物?”
小順子整個身子都在顫抖,侯爺的性子比以前更不可捉摸了,“請王爺明示。”如今,侯爺已經是王爺了。
“明示?”晉樞機目光冷冷掃過,小順子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楚複光呢?他怎麼還在一鳴客棧裏作些歪詩。”
小順子叩首不已,“王爺恕罪。實在是,實在是皇上對您情有獨鍾,一聽說有人膽敢像您,就立刻傳旨黜落了。根本不許他再考,奴才也沒有法子啊。”
晉樞機悠然一笑,“權傾朝野的順公公會沒有法子?或者,你是想換個主子了吧。”
晉樞機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小順子卻立刻打起抖來,剛才還敢適當辯解兩句,如今卻是全身觳觫,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晉樞機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徑自起身去了。
小順子一個人跪在冰冷的地上,直過了兩炷香的時間,被自己的徒弟催促著才起身,緊趕慢趕,才未曾錯過宮門落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