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樞機負手站在窗前,窗外的積雪壓得那株梅樹的虯枝很有幾分寧折不彎的味道,鴿子撲棱著翅膀,連爪子都像是冷冰冰的,晉樞機拆下信筒,隨手抓了一把豌豆玉米,信鴿輕輕啄著他掌心,赫連傒從身後抱住他,“怎麼不看?”
晉樞機本能地一掙,赫連傒渾然不覺,卻自然地鬆開了手,站在他身邊。
晉樞機因為太多次的拒人千裏而有些尷尬,有些欲蓋彌彰地道,“有什麼可看。”
赫連傒口氣有幾分漫不經心的霸道,“那就不看了。我也正好不喜歡你利用他在意你。”
晉樞機沒出聲,卻依然展開了信箋,上麵隻有五個字,因為寫字的人不通文墨,用字俗氣得很,“已經進宮了。”晉樞機突然心下一痛,僅僅那一刹那,卻猝不及防地痙攣了一下。果然,還是等不了嗎?哪怕知道他一定會見,可聽說這麼急不可耐,還是有些不舒服。這個人的愛,永遠是這麼簡單、粗暴、膚淺。他懲罰你的方式是把你壓在床上,思念你的方式是把別人壓在床上,愛你的方式是雖然把別人壓在床上可心裏想得還是你。晉樞機覺得是那麼諷刺,可是為什麼,他心裏有一種不可抑製的難過。於是,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他又離赫連傒遠了一步。
赫連傒看著他出神,看著他毫無知覺地用肩膀躲閃自己的靠近,緊緊攥著拳。
窗外的雪依然沒有消,重華,如果五年前,我和那個人一樣,坐擁天下,今天,你會不會這樣的為我嫉妒,為我傷神。重華,你知不知道,我永遠不會讓你為我嫉妒,為我傷神,我會陪著你,跨著我的馬,踏過這萬裏山河,江山如畫。隻要你一句話,不必,你甚至不必說,我會全部贏下來送給你。
晉樞機似乎感覺到了一些太熾烈的東西,本能地偏過頭,赫連傒卻收回了那些充滿掠奪的眼神,“冷不冷,等我打下最北邊的琅桑鋶子,獵一隻黑熊給你做襖子。”
晉樞機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琅桑鋶子是東北邊的一個小城,好奇怪的發音,大概是狄國話吧,赫連的野心不小啊,極北苦寒之地,他也想要。晉樞機緊了緊身上的狐裘,“我才不要,裹得像隻熊瞎子,現在已經夠醜了。”
赫連倒像個傻乎乎的莊稼漢了,連忙否認道,“一點也不難看。你本來就清瘦得很,換了貂裘披上吧,風冷。”
晉樞機搖了搖頭,“不冷。”他沒有說謊,他雖是畏寒的人,可赫連每天都將爐子燒得火熱,在宅子裏,並不算太冷,隻是,那些被打斷又重新接上的骨頭,一吹風,就好像全部的酸疼都紮進了骨頭縫子裏去,疼得恨不得連骨髓都吸出來。晉樞機每每疼得厲害就會想,敲骨吸髓也不過如此吧。他緊緊攥著細得蘆柴杆子似的腕骨,商承弼,你就是這樣愛我的嗎?想到這裏,他便折身回到廳中寬大的圈椅上坐下,毫無生氣地靠著,像個垂暮的老人。赫連傒順手塞了個暖爐給他,晉樞機掰著指頭算著大梁已經投靠自己的官員,每當骨頭疼的時候他都會默默地數,數那些他對不起商承弼的事,數著數著,便覺得自己是咎由自取了,每一處關節的接縫,就好像被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填滿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