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隻覺得自己腳下猛的一沉,仿佛落入了陷阱當中。
她還沒來得及呼救,身體便又漂浮起來。整個人慢悠悠旋轉飄浮落不到實處,腳下是無盡的漆黑,仿佛世上的一切都已歸於永寂。
她以為她困住了法渡,實際上確是被法渡困住了。
法渡站在她麵前,正好是可望不可即的距離,不管她怎麼掙紮,始終都夠不到他。
法渡緩緩轉過身,踏著黑暗的虛空一步一步前行,每一步落下虛迷光影便跟著交疊鋪開,那些交錯在現實和夢魘當中的詭怪景象,好像一個世界從他腳下飛快的綻放。
蘭若幾乎是看得癡了。
他在創造一個世界。
他從虛空當中憑空創造出了城市,樓閣,商肆,水流,樹木。
造物的神奇次第鋪開,全都昭示這眼前這個人的身份。
他是神,眾神之神。
法渡回過頭來望她:“這就是我給你的時間。”
蘭若怔了怔:“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世界從今往後便是你的棲身之所。”法渡答道,“這裏沒有出入口,你無須費力去尋找。你可以在此處安靜的修煉下去,直到你有朝一日修成神體,便可以打開通道來去自如。”
蘭若忽然醒悟:“你是要把我關在這裏?!”
“天下自有天下運行的規矩,你助廬陵王登上王位也罷,利用廬陵王來做一個真正的天下之主也好,這些全都與我無關。若你隻是一介凡人,我亦不想去幹涉你所做的事情。”法渡答道,“然而如今你已經借助生門成了氣候,我便不能再坐視不理。”
“你以為把我關在這裏就行了嗎?”蘭若嘶聲喊著,“我修成神體那天,一定不會放過你!我永遠都不會放過你!”
“修成神體的時間或許是幾百年,也或許是上千年。時光是愈合一切的良藥,或許不久之後,你連我是誰都不會再記得了。”法渡揮了揮手,之前站在湖裏的婦人和孩童都出現在了空間當中,“既然她們終是帶不走,便留給你吧。”
“把她們留給我?你不怕我把她們全都殺了嗎!”
“你不會的。”法渡搖搖頭,“你要學著珍惜她們,因為在往後成百上千年的歲月裏,隻有她們是你的伴侶。她們因你而被逼入絕境,往後的日子,也該你為她們盡心盡力了。”
蘭若眼底彌漫出了無盡的淒愴和瘋狂:“你不能這麼對我!不能這麼對我!”
法渡淡然問道:“你總問我是否後悔,事到如今你可有絲毫悔意?”
“我後悔了!師父……師父你不要走!不要把我留在這裏!”蘭若絕望的拚命呼喊,法渡的身影卻依舊在虛空中逐漸淡去。
覃飛雪休帶著諸多僧眾逃離帝京,順著大路西行,原本不過是數百人之眾,然而沿途不少無家可歸的流民卻都歸附過來一同前行,人數激增了一倍之多。光是照顧這些人,已足以令他倆筋疲力盡。寶殊換了衣裝又灰頭土臉,混在人群當中竟然也沒被發現。
待到晚上停下來休息的時候,法渡的身影才忽然出現在他們麵前。
“師父,你可回來了!”雪休長舒了一口氣。
法渡問道:“眾人可都安好?”
覃飛立刻回答:“您吩咐咱們少帶錢糧輕裝簡行,這跑是跑出來了,可從這裏西去扈州如此遙遠,我們人數眾多,可怎麼撐得下去?”
法渡緊緊攥著手心裏的生門:“那王陵當中儲備滿了物資,足以令你們帶著眾人生活數年之久。待到一切平靜,你們便可離開那裏,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
“易勳!易勳你終於回來了!唉,你這是怎麼了?”寶殊聽到他的聲音便立刻從夢中蘇醒過來,然而人還沒到麵前便看到法渡驀然倒了下來。
“不要大驚小怪,我沒事。”創造一個世界遠比平日裏各種小伎倆費力得多,法渡幾乎已經是精疲力盡,原本伸手打算安慰寶殊,然而胸口的另一顆心髒卻忽然跳動起來,隻覺得一陣恍惚,回神之時寶殊已經被摁在地上,臉色憋得發紫。
覃飛雪休一左一右拚命掰著他的手:“師父,師父你這是怎麼了!快鬆手!鬆手啊!”
法渡如同觸電一般直跳起來,這時候周遭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眼一般的邪焰。
覃飛驚得倒退一步:“這是怎麼回事?師父……”
“時候到了……”法渡笑起來,表情竟然出奇的輕鬆愉悅,“一切都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