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婉側躺在軟榻上,蓋著毯子,手輕輕捂著嘴,林氏一進屋就聞到濃濃的藥味,心裏冷聲一聲,麵上幸災樂禍,紫蘭麵露不愉,耐著氣性給二人倒了茶,扶著黎婉起身往她後背靠了一個靠枕,又端了一晚黑呼呼的“藥”給她。
黎婉一手拿著碗,一手拿著湯匙,眉心微蹙,慢慢攪著碗裏的“藥”。
方氏一臉關心,道,“好好的,怎麼就不好了呢,別看開春了就不當回事,著涼的人不少呢!”方氏說話輕聲細語,林氏皺皺眉,正欲張口就見紫蘭朝她比劃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憋著話說不出來,一張臉紅白交織。
劉家人性子黎婉再了解不過,不見著她不會死心,她也想過了,不能每次都讓秦牧隱在前邊給她擋著,故而才讓紫蘭配合演了一出戲裝病給她們看,拖她們一些時日,不多不少,半個月,林氏被劉晉元安撫下去的火氣也該起來了。
林氏雖然聽劉晉元的話,可是,耐不住林氏是個被捧高捧壞了的人,以前在鎮上,劉氏不回家,給她的銀子一直都不少,鄰裏街坊豔羨她養了好閨女,明裏暗裏巴結討好,長此以往,聽不得人說她不好的話,見不得人給她臉色,當日,秦牧隱可是當眾給她難堪,劉晉元寬慰她無非拿自己以後的仕途說事,當下林氏能轉過彎來,每天都來侯府,一次兩次,耐心磨光了,心裏窩著火呢!
黎婉輕輕喝了一口,這是吩咐廚房熬的湯,裏邊加了藥材,看上去黑乎乎的,不過能瞞住林氏和方氏了。
方氏見黎婉不答,尷尬一笑,又扯了話題,“表哥前些日子得了兩樣好東西,本來說要送你,後去黎府送給了你娘,你娘養了表哥這麼多年,他心裏記著恩情了,也是我和你外祖母糊塗,當日做出那種事來,得知你不好了,你表哥難受了好幾日呢!”
黎婉又喝了一口,皺皺眉,把碗遞給紫蘭,紫蘭故作哀怨,“夫人,大夫說了要好生喝藥,您這樣,侯爺回來問起又該怪奴婢的不是了!”
黎婉不動聲色瞥了林氏,注意到她別扭的動了動身子,膝蓋上的手改由扶著椅子,黎婉擺手,“太苦了,端下去吧,侯爺出去了,你不說,侯爺怎麼會知道!”看來,那次後,林氏懼怕上秦牧隱了!
黎婉抿唇一笑,終於把目光移到了方氏身上,輕描淡寫道,“舅母說的哪兒的話,表哥的東西我是萬萬不能收的,不說侯府什麼都有,表哥現在大了,還沒說親,我要是收了他的東西侯爺那邊也不好交代,更何況,表哥三月要去兵部了,需要打點的地方還很多,要是耽誤了表哥打通人脈,我可是罪過了。外祖母,您說是吧!”
“那當然!”林氏脫口而出,說完了驚覺不對,急忙解釋,“我的意思是表哥送的東西,你當然可以收!”
林氏覺得黎婉沒有以前好糊弄了,晉元說的那番話好像不太管用,方氏也有這種感覺,硬著頭皮將準備好的說辭接著說了出來,“婉兒啊,你表哥熬了這麼多年,我和你外祖母也是太高興了,生怕他在京裏被人看不起,當時你爹你娘初來京城時遭了多少白眼你也清楚,你娘寫信回來哭了多少次,我和你外祖母啊也是太過擔心你表哥走你爹的老路,那日才會被衝昏了頭腦與你娘動手,之後也給你娘賠過不是了,她也體諒我們的這種心情,說要來侯府,你娘還說不用了,說你不是小心眼記恨的人,可是我們想著,還是來一趟,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別彼此誤會,心裏不舒服對不對?”
黎婉冷笑,劉家人最會的就是博取別人同情,好似她們一說難處她就該體諒似的,“舅母客氣了,我這些日子沒想那麼多,我娘常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進了侯府,自認對你們也不錯,你們來若是為當日的行為道歉,可以找侯爺,不過他很忙,要夜裏才回來,想來你們也不願意等,再有,舅母的話我就不認同了,好似是我抓著小錯不放似的,我娘平常愛說我小心眼,記恨,黎威搶了我的東西我非要搶回來,這些我娘也說過吧,舅母剛才一番話好像威脅我似的!”
“不是,婉兒我……”方氏臉色一白,欲解釋。
黎婉手捂著頭,麵部難受得猙獰起來,這時候,紫薯和張媽媽走了進來,張媽媽板著臉,肅然而立,沉聲嗬斥紫蘭,“大夫說要夫人要靜養,沒看見夫人又頭痛了,還不快送客,夫人出了差池,侯爺責怪起來誰擔當得起?”
林氏不自然的縮了縮脖子,起身,瞪了黎婉一眼,催促方氏,“走了,她不領情就算了,我還怕一個黃毛丫頭不成,她娘我都能收拾得服服帖帖何況是她?”
黎婉嘴角一勾,她就等著林氏炸毛呢,收拾她,真以為她還是上輩子那般好欺負?黎婉垂下眼,一句話也不說,看在旁人眼裏就是受了委屈沒處訴說的樣子。
張媽媽走上前就給了林氏一個耳刮子,林氏懵了,捂著半邊臉,怒狠狠的瞪著張媽媽,紫蘭趁勢提醒,,“劉老夫人,別大聲嚷嚷,擾了夫人休息!”
張媽媽揮了揮手,說出的話好不留情麵,“哪兒來的老婆子敢在夫人麵前撒野,也不看這是什麼地方?”
林氏記得上次被兩個奴才一左一右抓著的情形,心裏閃過恐懼,隨即臉色通紅的指著江媽媽,看著黎婉,“一個奴才敢對你外祖母動手,你學的規矩哪兒去了?”
這些日子,劉晉元從外邊請了一個老婆子回來教她們大戶人家的規矩,說是以後見著貴人了別失了禮儀,林氏知道大戶人家最重孝道名聲,晉元也解釋過了,上次秦牧隱就是想嚇嚇她,她要是去了牢裏,黎婉的名聲也不好,故而,知道黎婉再討厭她也不會跟她計較,誰知道竟會讓一個下人侮辱她。
“祖母說的什麼話,張媽媽是府裏的老人,規矩當然明白,既然她打你,可見就是你不對了!”黎婉抬眼,眸子裏全是笑,林氏胸口的火蹭蹭蹭往外冒,她算是明白了,黎婉根本沒打算原諒她們。
方氏扯著林氏袖子,示意她別發火,在侯府給黎婉難堪,回家去晉元又該說她們了。
“我身為你外祖母,說你兩句也是長輩教訓晚輩,她一個奴才竟敢出手打我?”林氏忿忿不平,不過被方氏一扯,總算還有些理智,壓低了聲音,她可不想再挨一耳光。
黎婉嗤鼻,目光冷了下來,“外祖母怕是忘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娘尚且都輪不著你管,你能教訓我?”說著,掀開被子,一步一步走到林氏跟前,佯裝拉著她的手臂實則掐著她,臉上帶著笑,可是笑去不達眼底,看在林氏眼裏分外恐怖,就是方氏也怔住了。
“外祖母,在我的家裏說要教訓我不覺得可笑嗎?今日您說來道歉,我身子不舒服也請您進來了,張媽媽是侯府的老人,在她麵前,您一點麵子也不給我留,外祖母,就衝這一件事,我就能讓您在京裏混不下去,對了,您拿什麼教訓我?我要教訓你就一句話的事,以後說話做事還是多想想後果,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黎婉語聲極慢,林氏驚恐的瞪大眼,“你敢!”
林氏抽回手,不可置信的看著黎婉,她自問除了上次那件事,沒有什麼和她爭吵過,黎婉竟然想要殺她?
“我有何不敢,你要是沒了,我娘也算是解脫了,不是嗎?”黎婉不過嚇嚇她,她還要留著林氏對付劉晉元呢,看到林氏的反應,她滿意一笑,鬆開手,朝方氏道,“我瞧著外祖母身子好像不舒服,舅母回家後還是給她找個大夫吧!”
方氏還震驚在黎婉的一番話裏,剛才她說話的語氣真的不是她認識的那個黎婉,下意識點了點頭,說不出話來,出了門,到處找劉晉元的身形,可是,什麼都沒看見。
林氏身體不自主打著顫,“你看到了吧,她竟然心腸如此……”方氏急忙捂住了她的嘴,害怕她再說出什麼話來,到時真的走不出這個大門。
“晉元呢?”林氏神思恍惚的問道。
方氏搖頭。
而此時,劉晉元把紫晴拉到一座假山後邊,周圍是錯落有致的石壁,外邊的人看不到這邊,紫晴穿了身麵料極好的粉色長裙,袖口上繡著淺綠色的小草,風一吹,長裙散開,舉手投足間有了侯府下人做派。
劉晉元抓著紫晴手臂,麵露關切,“紫晴,來侯府過得可好,夫人待你怎麼樣了?”劉晉元看她小臉通紅,手局促不安的抓著衣襟,心裏笑了,紫晴還和以前一樣。
紫晴眉宇隱隱蹙了起來,一瞬就舒展開了,抬著頭,目光閃爍,“還和以前一樣!”
劉晉元鬆了手,靠在假山石壁上,“不,你變了!”
紫晴心一緊,以為他看出了什麼來,誰知道,他下一句就說,“比在黎府的時候好看了!”
紫晴放鬆下來,隨即臉上泛起了紅暈,劉晉元心底冷笑,四周打量了一眼,開始問她,“夫人和侯爺關係怎麼樣了,表妹性子急燥,說話又直白,在侯府是不是得罪了很多人?”
“沒有,下人們很尊敬夫人,和侯爺的關係也就那樣吧!”紫晴說的時候,語氣不屑,劉晉元笑了,語氣卻顯得惆悵,“侯爺待表妹不好,表妹豈不是經常發脾氣,你在她跟前也不好做吧?”
紫晴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劉晉元知道了答案,抓著紫晴的手安慰了一通,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劉晉元神色肅然,安慰紫晴,“表妹對你不好下次我說說她,你好好保重,出去的話記得來找我!”
紫晴站在那裏,一直點頭。
劉晉元心神一蕩,過去,將紫晴抵在石壁上,抓著她的手,傾身上前,一親芳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