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了湯,黎婉擦了擦嘴角,擱下碗,殷切地望著秦牧隱。
“張大夫的意思過幾日就好了…….”還沒說完黎婉高興得眉眼彎彎,秦牧隱一頓,繼續道,“不過藥膳師傅我留下了,張大夫說這個藥膳師傅懂得事情多,以後還有用得著的地方,這段時間過了,偶爾給你做一頓。”
果真,聽完後邊一句,黎婉的臉垮了下來,秦牧隱留下那個藥膳師傅要有一層意思,皇上對六部的打壓,事情一過,冊立太子一事就會重新提出來,到時候京城才是最亂的時候,他與承王走得近,打北延侯府主意的人多,到時他怕是分不出心思照顧她,身邊有個懂藥膳的人跟著他也安心些。
黎婉表情懨懨,桌上還有一道芙蓉雞絲,桂圓豬心也是為她準備的,這些日子變著法子吃那些,每次用膳她都飽受折磨,撅了撅嘴,慢吞吞的夾了一塊放進嘴裏,苦大仇深的咬了兩下吞下肚,再看秦牧隱,表情閑散高興得很,黎婉心裏更難受了,連著吃了兩口,急忙喝了一口水將嘴裏的味道消散了些。
秦牧隱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裏,慢悠悠的伸出筷子,嚐了一塊,難得安慰道,“這個藥膳師傅做的算不錯了,我小時候,有次腸胃不好,吃什麼都吐,張大夫說有次吃壞了肚子傷了腸胃開藥沒多大功效,還要慢慢養著,老夫人不知從哪兒找了位藥膳師傅來,那才叫難吃。”
像是陷入了那段不太愉快的回憶,秦牧隱表情微變,黎婉心情舒緩不少,問道,“然後呢?”
秦牧隱的性子不喜歡吃誰都不能逼著他,背地裏肯定偷偷將那些菜湯拿去倒掉了,想到他還有偷偷摸摸的時候,心情大好,又夾了一塊豬心,好像沒有那麼難吃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黎婉不信,“你沒有背著拿去倒掉?”
秦牧隱鄙夷,當時老夫人心情沉重,江媽媽每頓飯都看著他,即使不看著為了老夫人他也不會如黎婉說的那般,然後,等他腸胃好了倒是做了一件事,打聽到了藥膳師傅的住處,給她家裏邊鬧出點事,他身子骨好了,藥膳師傅家裏出了事急急忙忙走了,老夫人為此還惋惜不已說那段時間他長了許多要是能留下就好了,還好他反應快及早做了準備,真要留下來了,他的日子才苦呢。
這些沒必要和黎婉說了,秦牧隱適時止住了話題。
黎婉也不深究了,秦牧隱表情說明了一切,這個藥膳師傅做得的確不錯,至少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是很喜歡的,不過越吃越難受罷了,她反應過來一件事,張大夫說她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是不是之後的話會懷孕了,想到可能會有孩子,黎婉握著筷子的手堅定了許多。
一頓飯下來,芙蓉雞絲,桂圓豬心被黎婉吃得幹幹淨淨,秦牧隱眉毛動了動,終究一句話也沒說,黎婉的模樣分明是比較他之前的那段日子覺得她現在過得好才吃得津津有味。
夜裏,飄起了小雨,秋日的雨細細蒙蒙,黎婉捂在被窩裏,靠在秦牧隱身上,將手裏的書遞給他,“侯爺,給臣妾講講孫子兵法好不好?”兵書比其他的書籍好看,孫子兵法秦牧隱看得比較多,黎婉隨意翻了兩頁發現與她之前看的書有異曲同工之妙,講解地都是如何應對敵人,換種方氏,書裏說的敵人可能是打仗時遇到的軍隊,也有可能是平時交往中的人,秦牧隱聲音低沉悅耳,黎婉聽得也有趣。
秦牧隱拿過書,上邊全是他的注釋,密密麻麻,虧她還覺得好看,這本書很舊了,算是他識字以來最感興趣的書,翻到第一頁,剛講到一半就聽到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秦牧隱擱下書,她就這麼睡著了,好笑地揉了揉她頭發,她不安地拱了拱身子,手順勢環住他的腰身,頭在他胸前蹭了蹭又沉沉睡去。
秦牧隱擱下書,翻身滅了燈,想到她今日如此高興或許是為了張大夫說的那句話,她對子嗣在意得很,以後府裏要是有了一個孩子也不錯,她識書達理,使小性子也是看著臉色來,侯府以後怕是會越來越熱鬧,黑暗裏,秦牧隱看不清她的臉,摸索至她的鼻尖,手指夾住,不一會就聽到她問,“侯爺,您夢魘了?捏著我鼻子呢!”剛醒過來,她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軟軟的,沙沙的。
秦牧隱鬆開手,“今日去靜安院陪老夫人做什麼?”
她回來得快,去靜安院想必不是為了請安而是有事。
黎婉伸了伸懶腰,在他懷裏找了一個舒適的位子,“過幾日就是靖康王的好日子了,上次舅母走後沒有來,我去問問老夫人要不要去夏府給表妹添妝?”外人看來,老夫人是從夏府出來的,不知道夏府和北延侯府發生的事,況且夏秋作為庶女,當時她與老夫人都去了,夏青青畢竟是夏府的嫡長女。
秦牧隱沉吟道,“怕是要去,舅母說話難聽,對侯府有恩,舅舅和老夫人小時候感情好……”這些年漸漸磨沒了,可畢竟是血緣上的親兄妹,他們這一輩的事情和上輩子無關。
老夫人也是這般說的,黎婉點了點頭,“老夫人的意思我就不去了,她一個人去,左右我還稱病在家,舅舅舅母尋不到錯處。”
秦牧隱也是這般想,可是夏青青為人秦牧隱放心不下,她嫁進靖康王府之後秦牧隱用不著過問,這之前他還得看著。
故而,老夫人去夏府這一日,秦牧隱告了假陪老夫人一起去。
之前夏青青住在外邊,前幾日搬了回來,趙氏見著兩人臉色比上次好了許多,她心裏矛盾著,女兒心思重是好事,入了靖康王府不會被欺負了去,可秦牧隱和夏氏,趙氏還想繼續交好,臉上的表情僵直生硬別扭,夏氏不動聲色。
老夫人和趙氏走了,秦牧隱轉身找夏敬,經過花園時,夏青青一身素色衣衫坐在園子裏,像是等著他,秦牧隱臉色微冷,走上前,俯視她。
夏青青現在得償所願,再看秦牧隱時,他仍如之前一般好看,身軀凜凜,眉目如畫,可是心中好像隔了千萬道鴻溝,兩人再也不是小時候可以嬉笑玩鬧的年紀了,楊柳的死是她一手策劃,還以為天衣無縫,如今想來,那段時間老夫人除了更關心她,秦牧隱躲了她一陣沒有其他,不成想兩人都清楚了其中原由。
她仰起頭,“表哥怎麼不坐?”
秦牧隱坐下,她跟前擺了兩杯茶,秦牧隱開門見山道,“表妹候在此處可是有什麼話說?”
夏青青知道今日老夫人和秦牧隱會來,她本能的就等在這裏了,要說什麼,她能嫁進靖康王府不是靖康王提出來的而是他從中參了一腳,不重要的,她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眼底一閃而過的陰冷沒有逃過秦牧隱的眼,他不著痕跡的移開眼,“舅舅和舅母還在,不想他們被人詬病,你好自為。”說完,秦牧隱起身走了,沒有看到夏青青臉上閃過的陰霾。
夏青青猜測秦淮和元氏被逐出京也是秦牧隱謀劃的,他淡漠慣了極少顧忌旁人的情緒,對付秦淮和元氏怕是早就存了心思之前沒有動靜罷了,他心思深不可測,黎婉和他一塊長大也看不穿他心裏想什麼,隻知道,他現在在乎的隻有兩個人,老夫人和黎婉。
夏青青不敢想象有朝一日黎婉出了事他會是什麼表情,癲狂發瘋還是一貫清冷淡漠。不料這時候秦牧隱轉過頭來,她算計的神色全被他看了去,夏青青身子一顫,就聽他冷冷地說,“你現在還是想想怎麼在靖康王府存活下來吧。”
永平侯府沒有查到夏青青頭上是他阻止了,過幾天永平侯府的人就會得到風聲了,加之夏青青和喬菲菲品階一致,喬菲菲背後有眾多人幫襯,夏青青身後可什麼都沒有。
被秦牧隱盯得發毛,夏青青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下,欲說話,秦牧隱已經走了。
她意識到了什麼,心裏變得害怕起來,難怪永平侯府還風平浪靜,原來是秦牧隱從中作怪。
離夏青青入侯府的日子越來越近,秋風蕭瑟中,蘭花菊花競相開放,院子裏的三隻鳥已經飛走了,偶爾還會有鳥在木屋中滯留,黎婉不知道是不是那三隻,看上去顏色大小都差不多,望著空蕩蕩的小木屋,黎婉竟有種吾家有女已出嫁的失落感,紫蘭說找人將木屋拆了,黎婉拒絕了,說不定還會有鳥兒飛來下蛋,來年還會有燕子,熱熱鬧鬧的一家人。
逛了一會兒,黎婉回屋抄書去了,秦牧隱的那本孫子兵法舊了,讓她抄寫一本,可以按著她的理解注釋一遍,他忙起來的話可以看著注釋給她說,黎婉一個字一個字寫得慢,她寫字不知不覺就和秦牧隱的一樣了,外行人看不出來,一眼望去還以為秦牧隱的手受傷了寫字力道才會變小了。
紫蘭進屋不敢打擾了她,耐不住她聽來的消息太過震撼,晃到黎婉跟前磨墨,等她提筆蘸墨時,抓準時機將外邊聽來的消息說了。
今日一早京裏人都在議論秦家二老爺秦淮,說他現在過得不順,在京外的城門邊要飯,城裏的商隊從外邊回來路過時認出他來,還給了一錠銀子,秦淮手裏一隻碗也沒有坐在城牆外的邊上看著來來往往行人,麵露乞討神色,之後有人不信好些人專門出城看熱鬧去了。
當時秦淮休了元氏選擇了林氏,林氏出身清白,沒有秦淮嫁一個清白人家平平淡淡過一生,被秦淮害得沒了名聲不說,和娘家的人反目,林氏小家碧玉性子孤高怎麼會由著秦淮出京逍遙,換作她也想把欺騙她毀了她一生的人碎屍萬段。
紫蘭唏噓不已,越說越起勁,“二老爺被人挑斷了手筋腳筋,之所以在京外怕也是想要承王妃憐憫,夫人,您要不要去看看?”
黎婉蹙了蹙眉,蘸了墨,繼續寫著,心想秦淮的目的明眼人一看便知,她奇怪的是誰將秦淮送到京城來的,當日見著林氏無悲無喜,隻有目光落在身側的孩子身上時會露出為人母的溫柔,林氏的仇恨讓秦淮殘廢在情理之中,之後將秦淮送到城門邊的人才是居心叵測。
“不用了,我若去了,二叔估計會罵上許久。”元氏現在在莊子上衣食無憂身邊還有人伺候著,秦淮見了她,少不得要將早些年的事念一通,她不怕別人閑話,隻是不想讓旁人看了侯府的笑話。
秦淮早前風光大溢,到了晚年落得如此下場也是他咎由自取,可憐了秦籽韻,武昌侯府落馬了她才知道當年秦淮醉酒後跟武昌侯府之間的瓜葛,要不是秦籽韻一舞驚人,入了武昌侯府,誰抬得起臉來?秦淮糊塗,幸得那時候人已經不在京城了,否則,承王不會給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