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熏揮了揮手,吩咐人將罐子上熬的湯倒出來淘米,自己轉身找皮蛋去了,廚房裏重新忙了起來。
黎婉出門時,天空下起了毛毛細雨,黎婉的情緒有些低落,紫蘭在她身後感歎,“秋日的雨怕要連綿幾日,夫人可要穿件外衣?”
黎婉著了身淺黃色儒裙,此時雙手交握在胸前,紫蘭以為她冷著了才會如此問。
“無事,去廳堂吧。”
全喜皮膚黑,看上去比全康年紀稍微大,身形壯碩,不同於全康常年練武的身形,他的手臂看上去更粗壯有力,像是常年做苦力留下的,黎婉情不自禁縮了縮脖子,她不害怕全喜,心裏存著莫名的畏懼罷了。
二人見到黎婉,躬身施禮,後低著頭,道,“夫人請奴才來不知所為何事?”
黎婉盡量平複下心中的情緒,落座時動作有些顫抖,全喜餘光瞥了眼,低頭看地麵,夫人好像怕他,全喜覺得哪兒不對,他以前沒有見過黎婉,他和全康不同,他主要負責收集消息,平時也不住在府裏,有事和秦牧隱稟告都是去鋪子裏,他確信黎婉沒有見過他,其中的害怕從何而來。
全康心裏也困惑,麵上不顯半分。
黎婉坐下,紫蘭去外邊給他端了一盤銀耳湯來,黎婉搖搖頭,她現在沒有心思吃東西,紫蘭將碗擱下,勸道,“夫人,您先喝湯暖暖胃……”
全喜不動聲色,全康也沒什麼表情,紫蘭執拗,黎婉無奈地接過碗,舀了一勺,問全喜,“侯爺說有什麼事都可以向你打聽,我想問問關於前兵部郎中劉晉元你了解多少?”劉晉元被貶去了嶺南,黎婉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這幾日發生的事情,黎婉總覺得透著不同尋常。
全喜眉毛一挑,不明白夫人為什麼問起一個遠在嶺南的人,劉晉元去了嶺南,日子不好過,那邊有興樂侯府的人,處處給劉晉元難堪,剛去的時候劉晉元脾氣越來越大,常常不回府,盛傳他和家裏的長輩不和,之後,劉晉元幹脆買了宅子搬到外邊去了。
侯爺吩咐人看著那邊的情況,早先的時候那邊看得緊,後來發現沒有異樣就沒再派人盯著了。
全喜思忖一番,黎婉和劉家人的事情他打聽出了不少,故而,挑了她想聽的道,“劉家老夫人鬧得厲害,劉少爺和她關係不好,後來劉夫人脾氣也暴躁起來,劉少爺一回家屋裏就吵鬧不休,漸漸地,劉少爺也不回家住了,劉老夫人和劉夫人出去找過一次,三個人吵了一架,後來,劉少爺更是不見人影。”
黎婉皺了皺眉,一碗湯見了底,身子暖和了許多,她抬眼,目光移到全喜恭順的眉梢,“我想問的是他在嶺南經常去什麼地方,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
靖康王上輩子能當上太子,絕非如表麵看得簡單,而嶺南,黎婉還真想起了一件事,上輩子,侯府有下人從嶺南來京城投靠,說是那邊天災,強盜土匪盛行,他們不搶劫百姓,專朝有錢人家下手,搶劫出來的銀子發給吃不起飯的窮人,當時國泰民安,嶺南的事在朝堂並沒有引起波動,皇上派了一名將軍下去賑災,後來這件事不了了之,那些劫富濟貧的人也沒有在再說起。
黎婉不知道這件事和靖康王有沒有關係,上輩子,她與秦牧隱成親十一年靖康王才當上了太子,邊境時不時也會動蕩,卻也安穩,沒有大舉打仗。
全喜一怔,目光變得幽深,平日侯爺交代他事情的時候也是這種語氣,事無巨細,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全喜想了想遞上來的消息,神情凝重起來,“劉少爺白天在縣衙,傍晚十分喜歡去酒肆,要逮到天黑才回家,行動並沒有可疑之處。”
劉晉元得罪了興樂侯府,上邊的人怎麼會讓他好過,在縣衙常常遭受排擠,公務更是連邊都沾不上,說白了就是什麼都不做,靠著微薄的俸祿過日子罷了。猛然,全喜察覺到了不對勁,黎婉也注意到了,兩人對視一眼,全喜忘記了禮數,轉身就往外邊跑去。
全康雲裏霧裏,黎婉語速極快的吩咐全康,“上次那些人可還在莊子上住著?”
秦牧隱南下時,黎婉讓全康訓練了一批人手出來,全康點頭,目光透著凝重,夫人上次這種表情的時候正是侯爺南下遇著了麻煩那一次。
“全康,你找一個信得過的人,讓他帶著人去一趟嶺南,不管情勢如何,務必將劉晉元殺了。”
全康稱是,轉身走了。
劉晉元被貶去嶺南,身上沒有銀錢,興樂侯府憎恨他怎麼會給他帶銀子的機會,沒有銀子,那點俸祿怎麼可能在嶺南買兩處宅子,她被永平侯府騙了,靖康王在嶺南肯定有什麼動作。
黎婉身子顫抖得厲害,她以為她算得準,沒想到最後竟成了這樣,劉晉元,當時她不該心慈手軟的。
紫蘭全程在一側站著,可是對三人談論的事情一直不解,她沒有多問,扶著黎婉起身,驚出聲,“夫人,您的手涼,回屋穿件衣衫吧。”
黎婉哪還有心思,走到門口,全喜急匆匆從外邊跑回來,步伐全亂了,黎婉心一跳,他已經到了跟前,語聲打顫,“夫人,侯爺在宮裏出事了。”
黎婉身子一軟,幸好有紫蘭扶著,片刻,她直起身子,目光變得愈發冷清,“怎麼了?”
“皇上將太後身邊的人全部處死了,其中有一位宮女死之前咬著侯爺不放,說侯爺和長公主是一夥的,皇上身子需,命人將侯爺看管起來了。”全喜得到的消息不止這些,長公主死之前詛咒皇上不得好死會被至親的人背叛,眼神是看著承王和侯爺,皇上當即沒說什麼,之後不肯見侯爺,今日,那名宮女大聲喧嘩被皇上身邊的公公聽去了,之後有人覲見說北延侯府結黨營私,與刑部宗人府勾結意圖謀反,換作平日皇上肯定不會相信,現在不同,皇上的反應怕是信了七八分。
對了,上輩子就是這樣,結黨營私意圖謀反的罪名,靖康王之前放的果真全是□□,黎婉也被他們迷惑了。
不知為何,一直不著地的心因著這件事反而落回了實處,好像塵埃落定後心反而不怕了。
“你今日起搬出侯府,有什麼事去我的陪嫁莊子,一九住在那兒,你與他說。再有,嶺南的事情,我讓全康派人去一趟,叫他們將劉晉元盯緊了,務必要他死。”黎婉覺得劉晉元是靖康王身邊重要的棋子,她心裏的感覺很強硬。
全喜明白黎婉的打算,嶺南那邊肯定還有其他事發生了,“夫人如果要他的命,何須兄弟們跑一趟,奴才會吩咐人下去辦。”
聞言,黎婉點了點頭。
全喜轉身走了,黎婉的目光愈發清明透亮,屋簷下,偶爾有雨飄進來,黎婉伸出手,輕微的觸感,不仔細看根本看不清楚,“紫蘭,給我寬衣,我去一趟靜安院。”
老夫人現在不知道情況,黎婉準備進宮,得先和老夫人大致說說情況。
靜安院,老夫人正在打坐,江媽媽壓低了聲音,今日,黎婉來得比平時早。
“江媽媽不用伺候我,我在屋裏坐著等老夫人出來。”
江媽媽給她倒了茶,退出去了,紫蘭守在門口,笑嘻嘻地看著她,江媽媽記得老夫人的叮囑,勉強地扯出一個不知道多難看的笑翼翼然走了。
紫蘭心裏惶恐,江媽媽百年難得一笑,她往屋裏看了一眼,沒什麼異常,挺直腰杆,心想,江媽媽還是不要笑得好,總覺得毛骨悚然,不自主得哆嗦了下,不動不動地站好。
老夫人出來見著黎婉,看了看時辰,“今日怎麼來得這般早?”
她在屋裏打坐全身心投入沒聽到外邊的動靜,不知她來多久了。
黎婉迎上前,笑了笑,“不礙事,我來是和老夫人道歉來的,今日有事得出門一趟,怕是不能在您跟前伺候了,忙完了我就回來。”黎婉說得好聽,這一趟入宮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什麼時辰回來她自己都說不準。
她眉目溫柔,完全不像有事額樣子,老夫人眉心微蹙,想了想,溫和道“既然有事你忙就去了,正好今日我也有事,明日再抄經書,你趕緊去忙吧。”
黎婉扶著她坐下,細聲細語道,“我來是有件事與您說,侯爺在宮裏遇著點麻煩,我放心不下入宮去看看,知會您一聲是擔心您從旁人嘴裏聽來這個消息埋怨我瞞著你,侯爺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皇上已經清醒了,身子虛弱,有些事情……”
餘下的話說出來就是對仁和帝大不敬了,黎婉住了嘴,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就好。
宮裏是是非非多,老夫人一下就明白了,握著她的手,“皇上心中自有決斷,你去宮裏注意著些,皇上剛清醒過來,疑心重也是正常,不放心的話可以找一名宮女,她在宮裏說話還有些分量,她叫什麼我忘記了,待會你問問江媽媽。”
老夫人明白秦牧隱若不是遇著了□□煩黎婉不會進宮,她體諒黎婉。
“老夫人,用不著,宮裏那種地方能不麻煩人就不麻煩人了,那我先走了。”她知道老夫人口中的宮女是誰,管家的姐姐,入宮好些年了,現在還不是時候,皇上疑心秦牧隱了,做得越多反而越會加重對秦牧隱的懷疑。
黎婉出門時遇著江媽媽,微微一笑,朝紫蘭道,“走吧,二九的馬車可備好了?”
紫蘭點頭,出門的時候她就叮囑人給二九傳信了。
到了宮門口,黎婉拿出帖子,這一次,她直接要求見仁和帝,她可以選擇迂回的方式,見皇後或者錦妃,黎婉不想,旁敲側擊隻會惹得皇上愈發不快。
昭陽殿,仁和帝躺在床上,這兩日還未早朝,可是已經有官員將北延侯府結黨營私的罪名遞了上來,他一一看過了,的確觸著他底線了,秦牧*底下和承王走得近他不怪罪,可是秦牧隱與靖康王南下之時有意挑起戚大將軍和朝廷的不滿,戚家人戍守邊關幾十年,若是因此對朝廷生出了叛逆之心,邊境不安寧不說,百姓聽了也會寒心,這不是他要的目的。
還說北延侯府與許多人都有勾結,其中舒岩,黎忠卿,秦源赫然在列。
“皇上,北延侯府的秦夫人想見您。”公公遞上北延侯府的帖子,恭順地退到一旁。
仁和帝重重地哼了聲,淡淡地瞥了眼,扔到一邊,“她倒是消息快,不去找錦妃,要見朕,心裏明白得很。”黎婉的行為看在仁和帝眼中就是為了撇清秦牧隱和承王的關係,可是,秦牧隱和承王走得近是他親自說的,仁和帝嘲笑,他還能冤枉了秦牧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