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婉腦子裏一片混沌,她能想起來的李家人便是秦牧翼之前的妻子李芳芷,京中李家不少,刑部之前的侍郎是誰黎婉記不住了,不過,李氏乃方淑的嫂子,於情於理都該見見。
“你將人領去正屋,我換身衣衫就出來。”黎婉平日在家穿得隨意,頭上連簪子都不敢帶,唯一喜歡鬧,見著豔麗的東西就伸手撓,上次拽了劉氏的耳墜,之後,又抓著老夫人頭上的金釵不放,黎婉擔心她刮著自己的臉,故而梳發髻的時候特意叮囑紫蘭將頭上的釵子,簪子都去了,連鈿花都不用了,便是常抱孩子的全竹全雪,黎婉也特意叮囑過了。
將唯一放在床上,黎婉挑了身簡單的衣衫,從梳妝盒子找出素色的簪子插在發髻上,完了,在衣衫外罩了一層大衣,之後再去收拾唯一,唯一頭上戴著大紅色的帽子,左右兩人支出來半截剛好遮住耳朵,黎婉給她添了一間紅色的緞麵馬甲,朝全雪招了招手,“你抱著小姐去院子找鳥兒玩,我忙完了去院子找你們。”
說著,黎婉親了口唯一,輕聲叮囑道,“不能抓鳥知道嗎?”
唯一聽不懂,臉上是黎婉的口水,樂哈哈地拍著手,傾斜著身子要黎婉抱,黎婉退後一步,叫全雪先走,唯一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抱到了外邊,咧開嘴想大哭,全雪指著走廊上掛的紅燈籠,分散唯一的注意,“小姐,快看,紅燈籠是不是要亮了?”
全雪聲音大,唯一一怔,之後,真忘記哭了,由著全雪將她抱到院子裏看鳥,木屋上堆積了厚厚的一層雪,鳥住在裏邊,除了吃東西,其他時候都待在木屋裏邊,唯一叫人往木屋塞了不少棉花,鳥住在裏邊也不會凍著。
全雪轉身叫全竹給她抬一個小凳子來,坐在上邊,唯一咧著嘴,流著口水笑得咯咯咯……
李氏沒見過黎婉,當日詩會上黎婉的詩得到許多人稱讚,李氏那日隻顧著娘家來的弟弟妹妹了,下邊有幾個庶出的弟弟妹妹沒有說親,李母問問她的意思,李氏隻惦記著打聽適齡男女了,錯過了看黎婉的機會,可不乏從旁人嘴裏聽到黎婉的事,她從李芸芸嘴裏聽說了一些,從旁人聽說了一些,兩者有些出入。
李芸芸口中,黎婉不過是一個黃毛丫頭,比起一般百姓有兩分姿色,嫁進北延侯府完全是玩了不入流的手段,旁人眼裏,黎婉容貌姣好,端莊大氣,與身軀凜凜的秦牧隱乃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李氏不由得有些期待起來。
李氏到了正屋,遠遠地便瞧見裏邊有個人坐在花梨木圓桌前,發髻上的頭飾素得很,加之一身素雅清淡的裝束,嬌柔如骨,握著茶杯搖晃的手白皙柔嫩,可以想象清麗容顏,走近了,李氏不由得有些泄氣,這些日子,她吃不好睡不好,臉上全是疲憊,比起黎婉舉手投足間的優雅,她就顯得落寞寂寥許多。
“夫人,方二少夫人來了。”紫蘭在門口小聲通稟了聲,得到黎婉示意後才朝李氏躬身,指著裏邊。
門口站著兩位丫鬟,紫蘭接過其中一人的盤子,盤子上放著一壺茶,是新泡的,黎婉不喝茶很久了,侯府泡茶的時候少,淡淡的茶香縈繞在鼻尖,紫蘭也些許的不適應。
給方二少夫人斟茶後,將茶壺放回去,站在門口,等著黎婉再次吩咐。
“給侯夫人請安。”李氏屈膝施禮,頭微微向下垂著,方家沒有官身,作為方家媳,她的確要給黎婉行禮。
黎婉虛扶了一把,“快起來吧,今日什麼風家方二少夫人也吹來了?”黎婉打量了眼李氏,腦子裏毫無印象,確認她之前沒有結交過,黎婉心底稍微舒了口氣,黎婉之前結交的朋友多是臭味相投,嫁進北延侯府後性子變了許多,之前能容忍的事現在都變得無法理解,李氏不是她認識的,兩人說到一些事情的時候不至於太尷尬。
李氏本就有事相求,姿態放得極低,加之,黎婉一顰一笑間的貴氣,李氏手心冒出了冷汗,硬著頭皮道,“我今日前來也是也是有事相求,上一次縱著娘家堂姐差點壞了北延侯府名聲是我做得不對,這些日子,婆婆冷著我,把孩子抱走了,相公也留在姨娘房裏,我在府裏可有可無,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還請侯夫人給條活路。”
李氏一番話說得沒頭沒尾,黎婉一臉困惑,“二少夫人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北延侯府與李家沒有一絲往來,便是和方家也是因著黎城說親一事才走得近了,黎婉和方大夫人打交道的次數也就兩次。
李氏臉上的脂粉重也難掩飾眼角的細紋,方大夫人和二少爺嘴裏沒說什麼,可是對她置之不理,她去放大夫人院子抱回旭哥兒,大夫人攔著不讓她進去就算了,方家下邊的人也冷眼嘲諷她,李氏過得不如意,夜裏睡不著覺不少,整日以淚洗麵,可,方宅裏的人仍舊冷淡而疏離,李氏沒有法子了,解鈴還須係鈴人,故而才想找著黎婉道歉,但願方大夫人看在黎城麵子上能饒過她。
“我不知道李芸芸惦記著侯爺那日才會將人帶進家裏來那日說好了漸漸黎府給方家的聘禮就好,沒想到,李芸芸膽子大,背著我想要偷偷勾引侯爺,侯夫人,這件事我也有責任,還請您看下我與方淑一場姑嫂的情誼上幫我向侯爺解釋。”
黎婉不知道李氏心裏的小九九,眼底有片刻的迷蒙,“二少夫人慢慢說,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了?”
李氏臉色發白,側目偷看了旁邊的紫蘭兩眼,咳嗽兩聲,將那日的事情完完整整與黎婉說了,“李芸芸說她很小的時候就認識您了,侯夫人可記得她這個人?”李氏將李家的事情說得詳細,黎婉不認識都難。
黎婉心底琢磨,那日情況特殊,她和劉氏黎忠卿皆沒去,秦牧隱和黎城回來的時候臉色正常,想不著,當初還發生了這件事。
黎忠卿還是刑部侍郎的時候,劉氏在旁邊支招沒少巴結討好刑部尚書和刑部另一名侍郎,後來,因著刑部越獄一案,刑部尚書和另一名侍郎遭了秧,黎忠卿卻是職位不變。
那時候便是劉家人準備進京的時候了,黎婉怎麼會忘記這件事?
說起來,她與李芸芸算不上你私交好,不過,兩人見麵的次數多,劉氏那人喜歡麵子,逢年過節除了送禮便是想著請刑部有頭有臉的人吃頓飯,那時候她就認識了李芸芸,兩人都愛慕秦牧隱,嘴上不說,心底暗暗較著勁,不止李芸芸,當時,寒門小戶裏的人都中意秦牧隱,有時,幾個人還會圍在一起竊竊私語,當然,其中沒有黎婉。
她們幻想的美夢多是話本子裏的才子佳人,郎情妾意,現實,秦牧隱冷著的一張臉,周身寫著生人勿近的模樣,她們心知嫁進侯府是不可能的,私底下討論,說嫁給像秦牧隱那般的女子不是皇親貴胄便是內閣之女,她們身份低微願意委身當姨娘。
秦牧隱很受女子歡喜,起碼,黎婉在她自己圈子裏見過的與她年紀差不多大小的女子心裏都存著嫁進北延侯府的心思,都說秦牧隱氣質冷清,若是誰能將其捂熱了,輪回轉世做一匹馬都願意,李芸芸她們不願意和黎婉打交道,可不影響黎婉聽到這些話,她見過秦牧隱長相,知道,那些大膽不要臉的言論,她心底也是讚同的,多少時候,她也曾默默幻想過成為秦牧隱姨娘,後來,心中那份情感越重,霸占的心思愈發強烈……
李氏心裏惴惴不安,屋子裏,黎婉不說話,旁邊的丫鬟狠狠瞪著她,李氏如坐針氈,李芸芸說起黎婉的時候眼神不自覺透露出輕蔑輕視的同時又夾雜著複雜的羨慕,那種感覺李氏也曾有過,小時候有次過年,老太爺賞賜了不少好玩的物件下來,幾個庶弟庶妹一起挑選,沒人隻能得一樣,她率先選了一個好看的簪子,誰知,庶妹挑中了一顆心形的寶石,顏色不純,可甚在稀罕,她心裏看不上庶妹,可是不得不承認,她很想有一個,老太爺不喜歡下邊幾個小輩明爭暗鬥,她隻怪自己下手早了,為此,氣惱了好些天,那種看不上的人得到了令人羨慕的東西,其中酸楚嫉妒隻有當局人才能體會。
“侯夫人,我那堂姐因著堂叔做官多年,自命清高,她到了試婚的年齡了然而上門說親的人卻極少,想必也是病急亂投醫了,那件事發生後!老太爺做主將她嫁去了嶽州,今時,人已經離開京城了,大人不記小人過……”李氏頓了頓,眼神留意著黎婉的神情,黎婉垂著眼,如扇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圈陰影,李氏什麼都探究不到,隻得厚著臉皮道,“人已經走了,你們畢竟有多年的情分在……”
語聲未落,黎婉抬起頭,一雙清澈的眸子澄靜如水,李氏一怔,黎婉眉目精致,肌膚白裏透紅,好似新生的嬰兒,一雙桃花眼好似波光粼粼的湖麵,李氏能清晰看見自己的倒影,黎婉,果真傾城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