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其道而行,怎會不對?
果然是她多慮了。
端起茶杯走到窗口,輕輕抿了一口。
趙霖知道她的這個習慣,總喜歡端著水杯立在窗邊,或而思考,或而斟酌,她不喜歡別人打攪。
片刻,她才問:“想必是管用的,傅孟孟最近都做什麼了?”
趙霖點頭,他也從座椅上起來,相比剛入職時越來越講究的西裝襯出他超於年齡的成熟。
隻聽他道:“再次更改企業政策,自然行不通,但國土開發委、工商部門、全國經濟協會的人,傅孟孟都見過了。”
最壞的結果,是傅孟孟寧願不得那些項目的利潤,寧願就此扔了,也不讓傅夜七得利。
哦……她終於柔唇微勾,難怪年尾那會兒,各個項目受到諸多壓製。
可她解決得差不多了。
“我沒看錯你。”最後,她淺笑著,看似平淡,卻已是極高評價。
趙霖受之有愧。
不光是她曾對父親的照顧,更是之前,聽聞父親血壓不穩,她親自擬了一份食療的譜子送過去,如此用心。
傍晚時分,她接到沐寒聲的電話。
“下班了?”男人低醇的嗓音,悠然靠在車門邊。
她抬頭看了時間,“嗯……這就走。”
“晚餐不回家,帶你遊個地方?”雖是征詢的話語,又帶著篤定。
不知他又出什麼點子了,她柔眉微挑,點了頭。
出了外交部,她才感受到外頭的氣息,從外交部走到對麵接到,就見了幾個手捧玫瑰按朵售賣的小女孩。
“姐姐,買一隻吧,送給男朋友,他一定會高興的!”有人攔了她。
傅夜七有些好笑,她這個年紀,像是正在戀愛的女孩麼?
“姐姐沒有男朋友呢!”她不知從哪來的興致,逗著小女孩。
那小女孩眨巴大眼,“姐姐送了花就有了!”
嗬!可真會答話,她還真買了一隻,上車之際放在了車座上。
沐寒聲說等她的地方,她竟沒來過,進門之際,見了古老的雕字“古木林園”。
顧名思義,進了門,每一步經過的樹種,必定有著超乎預料的年輪和曆史由來,其價值更不必說。
情人節之際,這裏倒是熱鬧。
繞過一棵約莫四人粗的參天大樹,就著樹腰之間的霓虹燈,她一眼見了那頭倚著的沐寒聲。
一身米白色西裝,昂貴的大衣敞著,透著幾分倜儻,少了幾許以往的沉斂。
沐寒聲見了妻子,略微站直,卻薄唇勾笑,注視著她往自己這邊走來。
她最近出門大多用的是沐寒聲送的玉簪,適才開車,將頭發挽上了,霓虹燈映照下,白皙的脖頸格外迷人。
她抿著似有若無的笑意,一手拎著包,一手藏到身後慢慢靠近,在距離沐寒聲幾步遠處停下了。
男人深眸含笑,看著妻子眼裏難得的燦爛,哪怕隻有昏暗的霓虹,他也看得清晰。
“拿了什麼?”他薄唇微動,一點沒給她留懸念的機會。
傅夜七柔唇一撇,實在無趣,這都看穿了。
走過去兩步,她把玫瑰遞到男人跟前,柳眉微動,“來時被賣花女孩纏上了,隨手買了一枝。”
可沐寒聲愣著。
他想過妻子忽而頑劣的藏了什麼?選項不多,卻也沒想是玫瑰。
玫瑰對沐寒聲,以往是矯情不實之物,送花這樣的行為,就上次受了衛子謙的刺激而送過,可他從未想過妻子會給他送。
哪怕被人纏上,妻子也不是會妥協買下來送他的人。
她是有心。
“你幹什麼?”傅夜七手裏的話被接過來,人也落進他堅實的臂膀之間,看了偶爾經過的行人。
沐寒聲眉宇之間柔得滴水,聞了玫瑰,“香,我喜歡。”
她才笑了一下,目光流轉,“你讓我來這兒幹什麼?”
可男人未答,湊近了她尋尋覓覓,悠悠一句:“你比花香,更喜歡!”
這男人……傅夜七撐著手臂掐了他胸口。
矜貴的流氓!
沐寒聲享受她的動作,貼近磁性的嗓音:“我記得,你曾說這個婚姻從求婚就是缺憾?”
抿了抿唇,她略微低眉,不僅是求婚,婚戒、婚禮、新郎、洞房,全都是她婚姻裏的缺憾。
他想幹什麼?她忽而反應過來。
沐寒聲已然牽了她往前走。
一步、兩步,一共走了三步,腳下忽而璀璨綻開一朵嬌豔的玫瑰時,傅夜七驀地停住腳步,嚇得不敢再動,不自覺握緊了沐寒聲的手。
古木園林忽而見了這樣的霓虹璀璨,怎不令人心驚。
她低了頭,看著腳下那一朵嬌豔的玫瑰,一寸寸的綻放,從她的腳心開始蔓延開去,周方至少千餘平都是這一朵玫瑰,她便在玫瑰花芯裏立著。
明明這是古木園林,周邊全是名貴花木,古舊而滄桑,卻一瞬之間如此驚豔,這樣的反差,令人刻骨銘心。
“生日放我鴿子,這一晚總算沒缺席。”沐寒聲貼著她的耳畔。
腳下的花瓣旖旎,那嬌豔的色彩倒映男人英棱的五官,此刻正低眉凝著她,微仰頭,能見他幽邃的眼底分明的溫柔。
若是平時,她一定會想,他如何會選擇這樣一個地方,予她浪漫?又是費了多少心思,才能呈現這樣的效果?
可現在,她心底裏一股暖流,就如那些花瓣一片片綻放開去。
當沐寒聲說‘七七,再嫁我一次!’時,她腦子裏一片空白。
除了母親忌日的墳前,沐寒聲沒有跪過誰,卻就那麼跪下了,毫不猶豫。
有那麼一陣晚風拂過,腳下的花瓣隨風蕩漾,那麼真實。
“你說,缺的還有鑽戒。”男人低低的嗓音。
夜色裏,璀璨間,她見了那鑽戒,比腳下的玫瑰還絢爛,卻哪怕置身這樣的嬌豔裏,也散不去它與生俱來的清雅高貴。
仙希鑽石,獨有的對稱麵切割,傳言曾為莫臥兒大帝所有,此後被保存於盧浮宮,那是無價藏品,他卻弄出來鑲嵌成戒。
而她今天恰好戴了他送的簪子,斯坦梅茲粉鑽熠熠生輝,立在那兒,她便是世間最無價的珍寶。
可她竟然不敢去接那鑽戒。
幸得,園林裏沒有過往行人,她茹諾良久,拒絕與答應,找不到話語。
跪足了三分鍾,他不得應答,也不給她壓力,優雅起身立在妻子麵前,依舊溫和的勾唇,他說:“不急,我該求夠三次,是不是?”
三年的虧欠,求婚三次一點不為過,他想。
傅夜七小臉微仰,看著這個高高在上,尊貴如神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為她破例,今晚這樣的安排,事先他竟然絲毫都未透露。
她所置身的玫瑰依舊璀璨著,可她立在花芯有說不出的心緒,怕他心底失望。
而沐寒聲隻是勾唇,擁著她慢慢走出那朵玫瑰,手心裏卻一直握著她送的花枝。
隻有他自己清楚,如夜晚,他那時常溫熱的掌心,竟有點點虛汗。
走到門口,傅夜七還回頭去看了那朵盛開在地的玫瑰,大概又是他手底下的技術人員最新研發吧?
“你哪來的仙希?不會是和盧浮宮借的吧?”她開著玩笑,緩和著適才那種浪漫又微妙的氣氛。
男人笑,“沐寒聲不借東西!”
上了車,她有一種莫名的沉重感。
“上一次的斯坦梅茲鑽,這又是仙希,你該不會拿著諸多外交權換取而來?”大概是在國間交際太多,她習慣了這樣的思維。
沐寒聲慵懶的倚在靠背上,不厭其煩嗅著那隻玫瑰,鷹眸微眯,一副享受。
轉臉,忽而深沉勾唇。
“竟是真的?”她有些驚。
將她往懷裏擁了擁,沐寒聲仔細放好那隻玫瑰,才低低的道:“放開諸多權利,換得這些珍寶討你歡心,值。”
“你到底是誰?”她也不避諱了,這可不是鬧著玩,國際交往的權利通道,豈是說放就放的?可不能讓她成了禍國紅顏。
“你丈夫!”男人答得真是誠懇。
嗔了他一眼,她蹙著眉心。
可他一臉輕快,一次失敗了,琢磨著第二次。
良久,傅夜七聽他說:“別擔心,就算拿整個榮京為你做嫁衣,也值。”
這不是逼著她點頭麼?
若非,他還要做出什麼來?
後來傅夜七去問過杜崢平,果然,榮京與法國外交愈深,還說來年,她將收到對方邀請出訪法國。
她想,這一定都是沐寒聲的主意,何況他的沐煌,如今與巴黎商業集團有合作,深刻友好建交,可不是為商業交集鋪路建盾?
真是一舉數得的奸商!
可他哪來這樣的權利?
她問了,杜崢平未曾透露半個字。
倚在陽台躺椅上,傅夜七在端詳自己的玉簪,神色糾結,沐寒聲近日又忙了,神出鬼沒,倒是沒給她落下早安吻、晚安事,精力十足。
秋落不在,她也忙,但有趙霖幫襯,還算井然有序。
然,她無意聽到的新聞,令她皺緊眉。
“沐煌財務出現程序性漏洞,數個項目資金鏈斷裂。”
不少高層懷疑沐寒聲宏觀控製不力,更甚虛假項目集資,抽逃資金等導致局部事先承壓崩潰。
程序性的漏洞,顧名思義,一點牽連一線,一線影響一片,財務一旦糟亂,集團大難必定在劫難逃。
既然連新聞都爆出來了,她想,工商稅務一定有涉入。
她不能直接問沐寒聲,他那麼高傲為尊的人,若是她直接去問,便是對他的侮辱。
捏著電話在陽台幾個來回,終於打了個電話給公安廳,想看看到底有多嚴重。
可她隻得了一句話“不便透露。”
……
沐煌大廈。
沐寒聲倚坐在桌角,長腿傾斜擺放,看著今日意外的來訪者——安玖泠。
不遠的距離,安玖泠隻看了他兩眼。
他就那麼傾斜著身體,幽幽而視,外頭漫天都是沐煌的負麵新聞,而他依舊矜貴而沉斂,目光依舊深沉而銳利。
“你說,黎曼想動沐煌?”男人薄唇微動,莫名其妙的弧度輕笑。
安玖泠頻繁點頭,“絕無虛言!她先是讓我找人做,可我知道你的厲害,不會犯傻,才會直接告訴你黎曼的計劃。”
是麼?
沐寒聲英眉微挑,換了一條腿支地,一手撥弄筆筒。
“巧了!”他說:“小半月前,黎曼就與我說過,你,與顧準之想給我捅刀子……你說我該信誰?”
安玖泠愣了一下,擰了眉,“好個黎曼,她竟然惡人告狀!這明明就是她的主意!”
沐寒聲並不在意這個,終於從桌邊站直,走過去,“有個問題,你若聽從她的,動了沐煌,她給你什麼好處?”
安玖泠沒料到,這個時候,沐寒聲在意的是這個問題。
可她不知道要不要說,藥物,是她急需的東西,那東西,也隻有黎曼能給她。
“你都舉報她了。”沐寒聲淡淡的一句,漫不經心的走到窗邊,側首:“還怕什麼?”
當安玖泠說,與那藥物有關時,沐寒聲眯了眼。
“黎曼與他們有關?”
黎曼能製藥,他能猜的,可他以為,她不會那麼傻,真的涉及哪些陰暗。
“我說的都是真的!”安玖泠急於證明,“我不知道黎曼自己吸不吸,但她經常提供藥物給市井少年。”
“我不求別的,隻想把兒子安穩養大,我是需要錢,但知道輕重,也許,我把黎曼的事告訴了你,榮京都待不下去了。”安玖泠咬了咬唇,有些可憐。
沐寒聲看了她一眼,不言。
若那個兒子姓沐,他還會幫,如今,沒理由伸手。
安玖泠想了想,“如果沒猜錯,黎曼背後肯定還有人,否則她怎麼敢製藥?那些渠道哪來的?”
這是安玖泠的猜測,倘若供出黎曼,她在榮京沒了立足之地,就一定要將黎曼置於死地。
沐寒聲依舊不言。
良久,他才低低的一句:“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