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池奕左右看了看,一雙看似顧盼卻暗藏精明的眼笑著,“要麼,你們先談,我回避回避?”
藍修麵色冷肅,又扯唇笑了一瞬,“我和沐先生,似乎沒什麼可談的?”
沐寒聲淡然垂眸,一直看的還是她,聽了藍修的話,才食指微動,嘴皮子一碰,“能不能談,談什麼,她說了算。”
因為她最清楚目前的局勢,最該明白藍修如今是該進,還是該退。
顯然,沐寒聲這語調裏有著對藍修的不滿,畢竟是兩次拐走他妻子的人,還是曾經擺了他一道的人。
藍修轉頭,看了傅夜七,不到兩秒的時間,已經放下餐具,“那便不必談了。”
他不可能利用她。
宮池奕靠回椅背,笑眯眯的,在他眼裏,藍修算半個糙漢,看不出來,對女人還是挺有情義!
沐寒聲也涼薄的笑了,“看藍先生這意思,莫不是我回去的路上也不太平了?”
既然沒打算選他沐寒聲,最好的辦法不就是在他回國路上滅了他?
藍修牽了傅夜七起身,側首冷嘲,“這個你可以放心,我沒那麼小人,也還沒有沐寒聲的狠絕,算計起來,連丫頭也不放過。”
沐寒聲的臉一下子就沉了。
鷹眸射出銳利的目光,定在藍修牽著她的手上。
“就這樣?”宮池奕看著沐寒聲,不追麼?
話音剛落,那人淩然起身,寬步追了過去。
傅夜七一直不說話,她不想跟藍修當場分歧而吵起來,剛到門口卻另一手被追來的人握住,扭頭看著沐寒聲深沉的五官。
“留幾分鍾,我跟你說兩句話。”沐寒聲低低的開口。
聽來並不打算強行帶她回去,因為時間沒到,有些事,他還沒查清楚,她回去了,他也給不出交代。
傅夜七神色淡然,倒也不掙紮,隻低低的開口:“就兩句話,不過幾秒,你說。”
可沐寒聲抿唇看著她,不曾開口。
她終於抬手,脫離他跟著藍修緩步離開。
車子走到街頭,從後視鏡就能看到一直尾隨的車輛。
青山看了看,稍微蹙眉,“要不要甩了他?”
傅夜七看了一眼,淡淡的開口:“不用,讓他跟著吧。”
他如果想跟,如果想查,如果一定要跟她說話,怎麼也能找到她,沒什麼可躲避的。
果然,傅夜七回了房間,不出兩分鍾,大門再次被人刷卡打開。
“連客人*都能隨便給,這酒店服務真是令人失望。”她站在窗口,冷眼看著他。
沒有歇斯底裏的發泄,隻是看似無關緊要的冷諷。
沐寒聲走過去,一修長的手臂越過她,把窗戶關上,然後立在她麵前。
“三個月後我會接你回去。”沐寒聲一開口就是這一句。
“然後再滅口麼?”她勾著嘴角,褐眸裏一片冰涼。
男人垂眸凝眉,“不要這樣跟我說話,夜七。”
不怒也不惱,反而耐心極了,又頗為心疼的呢儂。
她側首,睨著,語調終於起伏,“不然,你想讓我怎麼跟你說話?歡呼雀躍、感恩戴德,慶幸我撿回了一條命嗎?”
看她如此,沐寒聲好似忘了他的右手有傷,抬手想撫上她的臉。
半路有些緩了,像生了鏽的東西。她也抬手一把揮開他,“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這種事,我真的不喜歡,所以,你可以走了。”
被打掉的手臂一陣生疼,男人緊抿唇,眼角縮了一下,又閉了閉眼,忍著。
再開口,因為疼痛,有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他說:“是,這事雖然並非我直接授意,但也是我的責任,我不打算求你原諒,但不會允許你就這樣留在他身邊。”
“就這樣?”她莫名的看他,是哪一樣?他把藍修想得很齷齪,還是把她想得很不貞?
想到這裏,她笑了一下,“我倒覺得正好,你一直對我遷就有加,可她一直不溫不火,心裏一定罵了我無數次,這回不必了。”
沐寒聲蹙眉,沐欽告訴她離婚判決無效了?所以她才這麼鐵了心要離開,了無牽掛?
“你想過奶奶,想過瑾兒麼?”他竟找不出別的理由了。
她猛地盯著他,“別拿奶奶給我親情綁架!……至於瑾兒,不過一個父親一個母親,我尊重他的選擇。”
其實她沒有想過這些,沒有真想一輩子不回去,可火熱上頭,話已出口。
良久,彼此無聲,他隻深深凝著她。
她從窗口離開,平息著情緒,“你走吧。”
沐寒聲走向她,“我不逼你。”
她安靜的看了他很久,“其實我很喜歡第一島,有山有水,臨海而居,咱們之間情薄,你能那麼對我,想必是不要以後了,也許我就在這裏定了,獨自清靜,或者找個人相伴……”
“我不準。”清晰的低沉,不那麼犀利,卻毋庸置疑。
不準?她回頭,好熟悉的話。
他總無情,可她一旦想走,總是不準,在一起時也的確夠好,他這是真愛了麼?
在這一次,她發覺心裏的疼痛前,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他愛她麼?還是一切隻出於丈夫的本分?
“瑾兒來過電話。”沐寒聲再次開口,“差不多三月末就會回來,回榮京,而不是第一島。”
他特意強調了後一句。
“你什麼意思?”她蹙起柳眉,“你要強行把瑾兒留在榮京,如果我不回去,永遠不讓我見兒子麼?”
沐寒聲很平靜,陰鬱的眉間情緒很淡,“那要看你的選擇。”
傅夜七從沒想過他會這麼做,真的這麼狠,竟能想到要拆散他們母子。
氣息一下比一下急促,柔唇幾乎顫抖,最後也隻指著門,死盯著他,“滾!”
沐寒聲卻紋絲不動。
“沐寒聲,你滾!”她氣急了,拔高了音調。
他怎麼可以這麼無情?先要她的命,再想奪走瑾兒?
她發了狠將他往門外推,他剛一伸手,她就一把打掉,根本不讓碰。
沒發現沐寒聲深邃的五官開始冷汗涔涔,反而站定了任她推,任她打,就是低眉安靜的凝著她,怪異的固執。
發泄這東西,沒有盡頭,她的狠,砸到平靜的男人身上,就像鐵錘遇到了棉花。
終於等她平靜些許,卻狠狠擰著眉,又一點點彎下腰,雙手死死捂住腹部,到最後跪地不起。
沐寒聲本以為她是激動過度後的沉默,蹲下身,將溫厚的掌心貼在她後背。
下一秒卻神色微變,轉手扣住她的臉抬起,那一臉的蒼白令他驀地心頭抽搐,“怎麼了?”
傅夜七已經咬牙在忍,可是腹部的絞痛,像是要擰下一塊肉來,疼得唇畔顫抖。
在他意欲動作的下一秒,她卻忽然推了他,緩緩站起來,又說了一次,“你走。”
吐兩個字的時間,她開始眼皮鬆弛,剛站起來的身體緩緩的、軟軟的往一旁倒。
“夜七!”沐寒聲的焦急沒有得到回應。
他現在的手臂是沒辦法把她抱起來的,可展北見的就是他抱著女人衝出酒店。
“沐先生?”展北匆匆下車,想把女人接過去,聽宮少說了他如今手臂半殘。
可沐寒聲避過了,隻冷聲倉促,“開車!”
展北二話沒問就上車,熟練的掉頭甩尾,往最近的醫院而去。
展北是宮池奕培養的人,本可以是國家隊武術精英,被宮池奕挖走了,幹起了保鏢一行,充當宮池奕的腿和眼。宮池奕那人生性詭譎,捉摸不定,唯獨欣賞展北。
展北的車到的醫院時,藍修等人也在路上。
傅夜七在中途昏了過去。
婦科醫生見了神色凝重焦急的沐寒聲,剛要開口問什麼,卻見了女人稍微露出的腳踝一抹血跡,二話不說接了過去。
沐寒聲那一隻手疼得沒了知覺,就算她被接走了,也不敢立刻垂下,保持著彎曲的姿勢。
也因如此,他一低眉看到了西裝袖口的一塊暗紅,深藍色的襯衫袖口更是明顯的血跡,黏著手腕一片猩紅。
目光許久挪不開,心髒跳得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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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修和齊秋落匆忙趕到時,醫生已經從裏邊走出來。
“病人的丈夫在場麼?”醫生問的時候,看了麵色恍惚的沐寒聲。
“她怎麼了?”藍修第一個上前,抓了醫生的手臂,醫生疼得皺眉,又被他那生冷的神色所迫,吐了兩個字:“流產。”
流產?
走廊瞬間一片死寂,誰都沒想過會是這樣。
不知何時,沐寒聲那隻沾了血的手死死握在一起。
下一瞬,藍修轉身卻是一個猛拳砸向沐寒聲的臉。
“嗯!”極其隱約的悶哼,沐寒聲略微歪了身子,卻沒有還手的意思。
“你對她做了什麼?”藍修周身冰冷。
沐寒聲來之前,丫頭一切都好,可他們隻說了幾句話的功夫,他竟讓她流產了?
展北扶了沐寒聲,又擋在跟前,卻被沐寒聲撥開了。
醫生都被這狀況弄糊塗了,然後不悅的看了藍修,“先生,你們私下要怎麼解決都行,別在醫院鬧事,病人還等著呢。”
沐寒聲抬手擦了嘴角,走上前,接過醫生手裏的東西,轉手給展北,“幫我托著。”
因為他隻有一隻手,展北當寫字台托著,沐寒聲用左手劃下有生以來最撇腳的簽名。
抬眸,他看向醫生,“我妻子情況很嚴重?”
醫生把單子拿了過去,看他一是個病人,聲音緩了些,道:“宮外孕,所以流產對她來說不算壞事,不流,以後的事更大,但流血較多需要輸血……”
沐寒聲對宮外孕完全沒有認知,但手腕的猩紅提醒著他,情況很嚴重。
傅夜七流血的確不少,從手術室出來後,醫生還放了一疊衛生巾囑咐:“血不少,過個把小時你給她換上新的。”
沐寒聲麵無表情,點頭應下。
藍修和齊秋落也一直不走,卻自始至終不說話,這樣的意外實在太沉重,那可是一條命。
但最沉痛的,莫過於沐寒聲,薄唇抿得早已僵了,坐在床邊靜到讓人覺得一秒等同一世紀。
他是想要二胎的,想用孩子把她留住的,她已經不是他的妻子,若是沒有孩子,他已經沒了留她的權利。
可他怎會預料是這樣的結果?他甚至無知的自責,是不是那些天他情緒不好,不夠溫柔,才會導致宮外孕?如果知道會這樣,他寧願不要她懷。
安靜的過了一個半小時,沐寒聲要給她換新的衛生巾。
這種事,他連想都沒想過,更別說做,眼底映出一片血紅時,心頭說不出等梗塞,連同動作也變得笨拙,看似很簡單的一件事,他花了至少十分鍾。
好在,她依舊昏迷。
病房外,藍修囑咐:“讓采姨做些滋補的湯給她帶過來。”
齊秋落一直輕輕皺著眉,“好,她這一個月相當於坐月子,我也會給她做調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