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皺了皺眉,適時的閉上嘴,略微低眉。
“你先出去。”藍修對著青山低低的一句,然後看著門口站著的女人。
藍修背著光,但哪怕在椅子上,更是透著一種謀算中的深諳,可他最終要謀算的那個人,是沐寒聲,所以此刻看傅夜七,濃眉淡淡的蹙著,捉摸不定。
青山出去了,書房裏隻有他們倆。
傅夜七走到藍修麵前站定。
“修,我自認為能把你看得清清楚楚,看來是我太自信了?”她的聲音很輕,淡如白水,但那張絕美的臉上,褐色的眸子又頗為陰暗。
藍修皺著眉,費了勁,才從椅子上站起來。
她搭了一把手,然後認真的看著他。
“沒錯,我入會之後的第二件事,就是扳倒杜崢平。”藍修低低的說著,病中之人,談起這些政治布局,依舊有著他身為一軍之首的魄力。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而杜崢平卻還力爭讓你入會,自找死路?”
在她看來,杜崢平不是個傻子,不知道他們私底下都談了什麼,可以讓杜崢平如此沒有防備?
還是,他們根本就彼此毫無信任,各自算計著?
那麼,沐寒聲呢?
“丫頭,我想你能理解我,第一島的這個現狀,不可能永久下去,我必須壯大,必須找出路。”藍修低沉的嗓音裏帶著幾分無奈。
她轉頭,柔眉微蹙,卻麵無表情。
“你知道麼,沐寒聲昏迷了很久,但我還是隨你回來了,因為我想,你需要有人才能定心,可是這麼看來,你根本都不需要,你的計劃一直很順利,也很周全。”
其實她知道,這種事,怪是怪不來的,不論沐寒聲還是藍修,他們必須有自己的立場。
藍修站在窗口,思量之下輕輕眯眼,又搖頭,“不,時至今日,如果杜崢平之上的人是沐寒聲,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她不說話,隻是看了他,幾分揣摩。
“第一,宮池奕不可能忤逆沐寒聲而幫我,第二,我不可能拿采姨去威脅他,第三,就算我真的能扳倒杜崢平,若對付沐寒聲,我怎麼跟你交代呢丫頭?”
定定的看著他,她輕輕皺眉,“可你已經在路上了。”
“如果我說,在此之前,我一直在探查杜崢平之上到底有沒有人,是誰,你會信麼?”藍修轉頭問。
如果不是上次趙霖跟她說了幾句,她也是萬萬想不到榮京政階的複雜。
沉默片刻,她終究點頭,“信。”
藍修勾了嘴角,淡淡的笑,欣慰。
“沐寒聲上位是秘密推舉,而且那一屆推舉之人,如今基本不在政界,在杜崢平上位時,趁著人事大動,四散開去,做得很幹淨。”藍修著實佩服沐寒聲這個人,彼時他也不過二十七八,竟如此魄力和縝密。
她看向藍修,“你是知道了他是沐寒聲,所以放棄計劃,還是因為我?”
大概知道她會這麼問,藍修淡淡的笑,答得非常坦誠,“都有。”
她深吸氣,又吐出,心頭舒服了不少。
至少藍修依舊遵守著他的諾言,永遠不會傷她。
站得不久,但有些累,藍修就勢靠在窗欄邊,無目的的看著後花園,濃眉一直皺著,“而且,我已經入會。”
什麼?
她驀地看向他,“秘密入會?”
藍修搖頭,“不算秘密,隻是會議沒有公開。”
不可能,她滿是質疑的搖頭,“沐寒聲極力反對你入會,怎麼可能如此輕易。”
藍修看著她,抿了抿唇,幾分遲疑後,終究道:“會議中,沒有沐寒聲,一切由杜崢平主導……你該知道,沐寒聲還在病床上,甚至,現在不在榮京,而在國外療養。”
“杜崢平這是越權!”她有些心驚。
可下一瞬,眉心緊皺,沐寒聲傷重到不能在國內治療?一定要到國外療養?這都已經快三個月了。
藍修那雙頗有異域風采的眸子思量湧起,時而眯著,時而挑眉。
是啊,杜崢平越權了。
“所以,杜崢平既然敢這麼做,他必定有所準備,甚至……你覺得沐寒聲真有那麼傻,為了阻止我,連自己的命都搭上?”藍修那分明五官之間,滿是質疑和思忖。
這種近乎舍本逐利的事,真不是沐寒聲會幹的。
“我原本不想告訴你,讓你跟著擔心,但今天既然被你聽到了,那就沒什麼可隱瞞了。”藍修看了她,麵色溫和,
“說實話,如果那個人不是沐寒聲,此刻我的人必定在榮京作亂,不管用哪種辦法都要拉下杜崢平。但如今,我不能動沐寒聲,也動不了沐寒聲,所以已經改變計劃,不論沐寒聲怎麼想,我欲改變陣營,可……計劃被人打亂了。”
她很清楚,藍修改變陣營,必定是選沐寒聲,這樣的決定是出了為她的考慮。但沐寒聲那麼傲,先前給了藍修機會,藍修不要,現在不一定接受。
況且……她擰眉,“杜崢平的人?”
如果有誰要阻止藍修選沐寒聲,那隻有杜崢平。
藍修點頭,“杜崢平可不笨,他要我入會,必定也想好了吞下藍軍,可藍軍的實力他早就知道,要吞下得張多大口?想省力,最好的辦法,就是辦了我。”
她皺皺眉,似乎說得有點遠了,她懶得繞彎。
藍修笑了,難得看她懶得不愛思考,抬手撥了撥她的發,“青木被人扣了,到現在我都查不到蛛絲馬跡。如果真是杜崢平,他這想法可不該是剛萌生,也許,在先前,看似我與沐寒聲如火如荼之際,他早已開始趁亂攪渾水,把局勢弄成現在這樣。”
有那麼些震驚,又不可置信,又酸楚,“你是說,造成你和沐寒聲極走兩端的人,是杜崢平?”
藍修:“我想不出第二種可能。”
“所以……”她竟不太敢說出這個猜測,緊了眉角,“車禍,是杜崢平的傑作?”
藍修看著她,不說話,但是答案很明顯了。
她忽然緊了手心,但心底還是疼。
“那……傅宅外的車禍呢?”她明知道答案一樣,卻一定要問出來。
藍修輕輕拍了她的肩,又滑下來握了她略微冰涼的手,“這不怪你,怪我。”
車禍之後,他和青木都陷入昏迷,甚至不知道為何後來,沐寒聲和古楊也被撞了,他們昏迷時,沐寒聲的車並不在那兒。
呼吸變得不暢,“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藍修知道她在自責,自責就那麼扔下沐寒聲,手心緊了緊,“丫頭……”
“你知道他對我說了什麼嗎?”她鼻尖很酸,想起沐寒聲那次電話裏莫名其妙的冷漠,如今想,一點都不過分。
“他讓我永遠別出現在他麵前。”她一字一字的說完,抿了唇。
藍修皺眉,“原來他也找過你?”
聽這話的意思,沐寒聲不僅找了她,還找了藍修。
“他跟你說了什麼?”這麼久,她極少情緒起伏,此刻顯得緊張而迫不及待。
到現在,想起那天沐寒聲的話,她都覺得難受,卻又不以為,他真的能說出那麼狠的話。
藍修安撫性的握她的手,“破天荒的讓我照顧好你,警告我別再踏入榮京。”他笑了笑,“聽他那樣的口吻,若我照顧不好你,甚至帶你回榮京去,恐怕要把我挫骨揚灰。”
他有這麼不想看見她,甚至不想見到藍修?
可他現在明明不在榮京的,他們就算去了,他也見不到。
“這麼看來,重點不在我,他是不想讓你回榮京。”藍修斟酌了一句。
為什麼?
藍修有些無奈,抬手拍了拍她的腦袋,“你現在越來越懶了,怎麼這麼不愛思考問題?”
他說完,站直了倚靠的身體,又走過去坐在了椅子上,站太久,身體實在累。
傅夜七被他含笑無奈的批評,麵色也沒大多變化,她現在沒心情去考慮什麼,滿腦子沐寒聲冷冰冰的絕情。
藍修坐在椅子上,耐心的替她動腦,“沐寒聲是幕後總理,可現在無力幹政,杜崢平野心之大,當初能放你在我身邊當掣肘,你若是回去,他也能狠下心捉了你掣肘沐寒聲去,所以……你回榮京,是自投羅網。”
她能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隻是,“沐寒聲現在恨不得剁了我,他盼著我被杜崢平折磨就對了。”
藍修笑,這明明是氣話,自責之餘,希望沐寒聲這麼做,她心裏能好受點?
忙了那麼久的謀略,最後不得不因為沐寒聲而放棄,藍修反而覺得輕快了,大不了他一輩子守著第一島,隻要丫頭平安就行。
說了這麼久的話,他是口渴,但一看她小臉微沉,情緒低落。
“你就聽沐寒聲的,在我這兒呆著,杜崢平還沒大膽到衝過來,畢竟,當初派了十五萬駐軍過來的,是沐寒聲。”藍修滿是寬心。
又想,沐寒聲這隻狐狸,雖然偶爾可惡,但現在還真要感謝那十五萬軍隊了,不然杜崢平可能真會衝過來的。
傅夜七沒說話。
但如果沐寒聲真的是因為擔心她的安危,她心裏很感動,又更自責,可她不會莽撞的回榮京,造成沐寒聲的負擔。
隻是,“青木怎麼辦?”她看著藍修意欲起身,問。
藍修也皺眉,看了她又勉強的笑,“青木跟了我那麼多年,我不會讓他出事,會一直讓人探查他的下落,隻要有希望就派人接他回來。”
可沐寒聲言辭警告讓他不得踏入榮京。
藍修歎口氣,又挑眉嘲弄,“所以說,政界處處都是陷阱,杜崢平在拿青木逼我,他這是迫不及待要在沐寒聲重病期間做點什麼,也不想想軍權在誰手裏。”
看她還是不放心,藍修寬慰著:“別擔心,沐寒聲是不讓你回去,我去救青木,真中了招,他也不心疼,也沒損失。”
可藍修出了事,她必定要幫著解決,甚至照杜崢平去。
所以,這循環的關係裏,總要有人先動,總要有人受傷。
那天,傅夜七心事重重。
雖然一切明了,可她擔心沐寒聲,一想她先前的狠心,滿是愧疚。
一天晚間,秋落找到她,顯得有些興奮。
“夜七,你猜趙霖做了什麼?”她一雙眼因為激動而頗為明亮。
傅夜七在瀏覽網頁,上邊全是各個牌子的油畫顏料,她知道沐欽喜歡油畫,往榮京打過一個電話,玫瑰園隻有傭人和沐欽,老太太估計隨著出國了,她刻意不去多問,隻沐欽說老太太不讓他外出,安心靜養,她想著買一套顏料匿名郵寄過去。
聽了秋落的話,目光移了兩秒,“拖住傅孟孟的事麼?”
齊秋落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她抬頭看了一眼,“我是老板,能不知道麼?”
齊秋落一弄漂亮的眉毛,清雅的聲音帶了笑意,“也對,趙霖那家夥那麼崇拜你,唯命是從,有事必定第一時間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