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很寬敞,除了臥室外最大的就是浴室了,分淋浴區與盆浴區。邵硯青看了眼盆浴便有些失望,單人浴盆還是小了些。可眼睛轉了轉,一下就亮了。
喲,還有這麼大個的浴桶,這個好這個好。
邵硯青在浴室裏美得不要不要地,陶泓卻是在書房坐了下來。長案上端正地擺著文房四寶,豆綠色的筆洗裏盛著清水,上麵幾無落塵。雪白宣紙展在案上,一端卷起似堆雲,一端被青瓷鎮紙壓住。陽光由窗欞間穿過,鏤雕的圖案投映在紙上,被拉伸得很長。
忽然就起了興致,提筆寫了個‘泓’字。筆鋒剛剛收勢,一道濃長的影子便遮了過來。男人的聲音很輕,很愉快:“你在寫名字。”
“也是我的啊。”她拖長了調子說道,“陶泓,就是陶瓷硯啊。”
他站在她身後,慢慢地貼近直到將她完全嵌入自己懷裏,手也覆上了她的,帶著那支未幹的毛筆,在紙上另寫了一個‘硯’字。
陶泓並不懂得賞鑒字畫,但柳體顏體什麼的還是知道一點的。邵硯青這手字明顯是受過指點,且造詣不淺。
她扭頭,皺眉:“你居然還藏了這手。”他抿嘴笑,“你又沒問過我。”她嘟囔著:“也沒見你練過呀……”
想想這殺雞宰鴨刮魚鱗的手能寫出這麼美的字,忽然覺得畫風不統一了。看著那修長的手指,心裏起了不敢褻瀆的念頭。寫得這麼美的字的手,本該是散發著紙墨清香的,怎麼能滿是蔥蒜味?
邵硯青也不管她在想什麼,一手抱緊她的腰,弓著背下巴支在她肩上。另一手握著她的手,帶著那枝筆將他們的名字補齊。
陶泓。
邵硯青。
原來。
她原本就嵌在他的身上,剝離不去的。
靜謐的書房裏,提筆落筆間紙張沙沙作響,也聽得到同樣頻率的呼吸。也會喁喁細語著,像冬日枯葉落盡的梢頭上,兩隻相互啄理羽毛的灰色雀鳥,愜意安然又親密無間。
聽到邵硯青逝去的外公的名字,陶泓隻覺得耳熟。在記憶係統裏搜索良久,終於記起來了這位,“他居然是你外公!”民國書畫大家的關門弟子,傳說中的宗家大師。十多年前在海外某場拍賣會上,一幅不過幾尺的畫作拍出了數百萬美金,便是出自其手。隻是這位宗師性情極為孤僻,終生未收授弟子,流傳在外的畫作也不過廖廖,因此奇貨可居。
“我對你還是了解太少。”她歎道,“想當年導師讓我去寫份關於民國書法家的稿子,我還翻閱過你外公的資料。真真是個牛人。”因為自己出身的緣故,在家庭問題上她總是下意識地選擇避開,因此在這方麵幾乎沒有什麼了解。
邵硯青輕輕地‘嗯’了一聲,又聽她問道:“你的書法是他教的?也教你畫畫嗎?”
“沒有。”
老爺子作畫時從來都是關起門,連一點吵嘈聲音也不允許有。母親送茶水過去時總是踮著腳步,無聲無息地放下,無聲無息地離開。
可仍然是不同的,隻有母親才能進那間畫室。
老爺子和他交流很少,多數時候隻是推他一把,壓著聲音讓他去抄書。抄最多的是道德經和論語,一遍一遍,寫得手腕僵硬,指上生繭。偶爾老爺子會過來看兩眼,覺得不順眼就抽走撕掉,讓他重寫。
不順眼的時候居多。
他穩了穩筆勢,說道:“我媽媽的字也很漂亮,她練的是簪花小楷。她留了一本字貼,我收起來了。你想看,回去拿給你。”他這時深深地歎氣,“我們還是了解太少。”
並不是對彼此保留,而是找不到合適的時間與機會,相互了解這一切。不關乎切身,而是那些彼此未參與過的時間裏曾經經曆過的事,和曾經離開的人。
也不知什麼時候宣紙毛筆落地,鎮紙與筆洗推在了一處。墨汁染在他的指尖,複又印在她的身上。由鎖骨處起,經過凹陷的喉部,在她身上留下一道由濃至淡的墨痕。
陶泓為硯,硯即陶泓。
他低下頭吞咽起來,濃烈的墨香混合著她身上的氣味,像最烈的酒一樣刺激著他的神經。銀灰色的真絲衣料像水一樣淌在桌麵上,上麵有不堪的褶皺痕跡,忽地又被推到角落,便這麼挨著桌沿忽溜溜地流瀉下去。
她光滑的肩膀圓潤得像珍珠。這時已是黃昏,光線不足卻仍影影綽綽地投映進來,黯淡的模糊的不規則幾何圖形,籠在她的身上成了一件別致的貼身衣物。又有老樹遒勁淩厲的枝幹纏繞著,似將這藤精地緊緊裹住。
他近乎虔誠地迷失在她散發著墨香的胸腹間,一手托著她的背,另一手貼熨在桌麵,留下一個深深的濕印。她簡直無一處不好,無一處不美。如此這般勾得他心火旺盛,欲罷不能。他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與密集的咂弄聲,她的膝彎在他肩上漸漸收攏,由嬌軟到緊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