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3 / 3)

“怎得,我們吃個酒也不行?”謝霄挑眉道。

岑壽側頭看楊嶽背上的今夏:“她怎麼了?”

“喝醉了。”謝霄道,“非說自己打落地就沒喝大過,看我明兒怎麼取笑她。”

岑壽卻知曉今夏多半是借酒消愁,不由多看了她幾眼。

“你急著找我們,有事?”楊嶽問道。

“對!”岑壽忙說正事,“剛剛戚夫人派人來告之,說董三越獄,讓我們幾個都當心些,倭寇報複心重,說不定會來尋我們的麻煩。”

“不是關得好好的麼?怎麼會讓他越獄呢?”楊嶽不解。

“董三是關在衙門的大牢裏,有同夥殺了獄卒,把他救走了。”

謝霄惱怒道:“要我說,當時就應該殺了他,省得留下後患。”

“最要當心的就是你!”岑壽道,“你當初扮成漁夫,騙了他許久,他必定對你懷恨在心。”

謝霄滿不在乎道:“爺才不怕他,來了正好,在他船上憋屈了那麼多日,也叫他見識見識爺的真本事。”

“明刀明槍來,你自然不懼,但就怕他們暗箭傷人,叫人防不勝防。”岑壽道,“大公子已讓我和我哥守夜,你們夜裏頭也都警醒著些,把門窗栓好,兵刃別離身。”

眾人各自應了,一路回到別院中。

今夏還在楊嶽背上時便已睡著,沈夫人聞到她一身酒氣,皺了皺眉頭,幫忙把她扶回屋裏,在淳於敏幫忙下替她換了身衣衫,才扶她到床上歇息。

“和別人置氣,倒把自己喝成這樣,真沒出息!”見今夏睡得沉,沈夫人在她額頭上輕輕戳了一下。

淳於敏問道:“是不是她和陸大哥鬧別扭了?”

“你們一道出去的,她沒對你們說?”沈夫人奇道。

淳於敏搖搖頭:“沒有。”

沈夫人看向今夏,歎口氣道:“這孩子,連一句他的不是都不肯說。”複替她蓋好被子,放下帷帳,熄了燈,與淳於敏步出屋子。

門才掩上一會兒功夫,窗子被人悄悄推開,陸繹翻身進來。從今夏一直未回來他便心中焦急,好不容易等到她平安無事地回來了,卻是喝得大醉歸來……掀開帷帳,借著朦朧月色,看她的睡顏,陸繹心中百味雜陳。

究竟自己該怎麼做才是對的?

或者,無論他怎麼做,對她而言都是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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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提高戒備,過了兩日,見始終無事,猜測董三多半已經回了海上,大概是顧不上報仇了,便鬆懈了些。

今夏平素脾性雖不錯,但頗有些骨氣,這兩日都未與陸繹說過話,便是迎麵碰見連眼皮都不帶抬一下,就這麼直直地走過去,隻管做自己分內之事。陸繹見她這般,未再醉酒而歸,倒是稍稍安心。

這日,上官曦請今夏替自己去成衣鋪買件衣袍,銀子一並交給她,卻說要男子的衣袍。

“男子的衣袍?”今夏問道,“按謝家哥哥的身量買麼?”

“不,是給阿銳買的。”上官曦道,“我看他來來去去就兩身替換衣袍,又不是太合身。”

阿銳身上所穿的是岑壽之前扮成車夫的衣袍,他自己從來不曾提,眾人各忙各事,除了給他療傷之外,也沒人想過要給他置新衣裳。

今夏想了下阿銳的身量,點頭道:“行,他有沒有自己的喜好?愛穿什麼色的?”

“這個……”上官曦想了想,“以前在幫裏,常看他穿玄衣。”

“明白了。”

今夏拿了銀兩出門去,過兩個街口便瞧見一家成衣鋪子,剛要走進去,卻被人猛地撞了一下,腰間係錢袋的繩子被利刃割斷,那人拿了錢袋就跑。

“喂!”

身為捕快,竟然被賊偷了錢袋,著實是奇恥大辱,今夏怒極,拔腿便追。

想不到這小賊輕功居然頗好,而且對新河城的道路非常熟悉,今夏一路追,他一路逃,左竄右拐,直至北麵城牆之下才刹住腳步。

“老實點,跟我去見官,小爺就免你一頓打!”今夏朝他喊道。

那小賊壓根不理她,朝城牆上喊道:“堂主,人到了!”

堂主?!

今夏這才看見董三站在上城牆的階梯上,沒想到竟中了他的計,她謹慎退開兩步,目光飛快地掃視了一遍四周,想伺機退走。

一看之下,除了那名小賊和董三之外,東西兩側各有一人,且自己身後還站著一人,正好擋住去路,看情形他們都是董三的同夥。

“此人雖是女流之輩,但屢屢壞我的事!今日先殺了她祭刀!”董三一句多餘的廢話都沒有,直接下令。

此番出門並未帶兵刃,好在靴子裏總是有一柄匕首,今夏見勢不妙,拔出匕首,轉身擲向擋住自己去路的那人,意圖逼開他。

那人手持一柄東洋刀,見匕首飛來,身形絲毫未動,刀不出鞘,僅以刀鞘相擋,隻聽得“鐺”得一聲,匕首被擊飛出去。那人非但未被逼開,反而往前邁了一步,逼近今夏。

與此同時,東西側兩人也朝今夏逼近,眼看她已無退路,加上手無寸鐵,隻能硬拚。

“董三,你把你家娘子接出來了麼?”今夏仰頭朝董三喊道,試圖拖延一些時候。

董三眼神複雜,今夏這話還真戳中他的心窩,男牢與女牢不在一處,此番越獄並未救出他的妻兒。他沿著階梯往下走了兩步,步伐蹣跚,落到今夏眼中——董三受傷了,想來是在牢裏受的傷,他既然受了傷,以他作為突破口最合適不過。

今夏信口胡編道:“我前兩日才剛剛見過她們,她們和我說了些話,你想不想聽?我上來告訴你。”

見董三並未反對,她就開始試探地沿著城牆的階梯往上走,餘光瞥見其餘三名倭寇牢牢擋住她的退路。

“你家娘子對你甚是掛念,孩子也挺好的……”今夏已經行到距離董三不到一丈處,抬頭看著他道,“不過你獨自一人走掉,把他們娘倆留在那裏,太不地道了。”

聞言,董三神情有些許黯然。

“不過你家娘子對你真是沒話說,”今夏繼續瞎編,目光暗暗觀察董三的傷腿,腳步往旁邊微錯,腿繃緊愈預備發力,“聽說你隻一人逃出牢獄,她連一句怪你的話都沒說……”

最後一個“說”字話音未落,她突然躍起,在空中雙腿連踢,腳腳都踢向董三的傷腿。董三猝不及防,不得已側開身體,靠壁支撐身體,手持長匕首護身。此時其他三名倭寇見狀,疾奔上來。

眼下退路被封,一時又拿不下董三,今夏隻得往城牆之上逃去。董三怒極,命其他三名倭寇緊緊追上……

今夏在城牆之上奔跑,三人在後緊追不舍,其中以那名小賊輕功最高。她回頭看了幾次,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前頭再沒有出路,隻怕就要被追上了。

地上有一段守城時原來用來對付倭寇的鐵鏈,倭寇撤軍之後就被暫時放在這裏,今夏不留神被鐵鏈絆倒,一下子就被最前頭的那名小賊製住……

“堂主,怎麼處置她?剮了?”那人轉頭問董三。

董三一瘸一拐地行過來,惱怒地看著今夏:“用繩子勒住她脖子,吊在城牆上,讓城裏頭的人都看看與我們作對的下場!”

今夏此時還頗冷靜,嚷道:“董三,你最好想想!你妻兒還在牢中,你今兒把我吊城牆上,說不定明日就是他們娘倆吊在城牆上。”

董三想想也覺得有理,遂道:“殺了她,直接扔到城牆外頭……”

“喂!你再想想,再想想!”今夏急忙接著提議道,“有我,你說不定還能把妻兒換出來。”

對於她的話,董三已不太敢相信,但她所說又極具誘惑,一時拿不定主意,皺眉沉思。就在這刻,城牆側邊突然翻上一人,飛腿踢向董三,正中他後心處,董三被踢得跌出去,直撞到另一名倭寇身上。

此人正是陸繹。

此前他知曉今夏出門,不甚放心,生怕她察覺,便遠遠地跟著她。直到她突然去追賊,他才急忙追上。但新河城中巷陌甚多,交錯複雜,他一進巷子就失去了今夏的蹤跡,不得不到處尋找,最後躍上屋脊,看見她正在城牆上狂奔,後麵還有人在追,立時疾奔而至。

今夏看著陸繹,不知怎得,她雖然還被倭寇製住,但心中已無絲毫慌張。

“放了她,我可以讓你們三招。”陸繹麵容冷峻,朝倭寇道。

眼看董三被踢得動憚不得,伏在地上,隻剩下出氣的份兒,三名倭寇雖不認得陸繹,但也知曉來了高手,不易對付。除了小賊鉗製住今夏,其他兩名倭寇皆是東洋人,拔出長刀,齊齊攻向陸繹。

今夏擔心陸繹肩上的傷還未痊愈,卻見他側身翩然避過,借刀擋刀,緊接著一拳正擊打在倭寇腋窩。此處被重擊,倭寇整條胳膊都覺得廢了一般,被他奪過東洋刀,白刃過處,鮮血濺出,倭寇已然倒地喪命。

那小賊見狀,自知不是陸繹的對手,隻能製造機會逃走。他手裏拽著今夏,趁著陸繹還在和另一名倭寇交手,驟然把她往城牆凹處推下去。今夏猝不及防,僅能用手指死死扣住磚縫,整個身體懸空……

見今夏被推下去,陸繹大驚,搶上前要救她。另一倭寇長刀揮砍凶猛,他一時無法過去,看見地上鐵鏈,遂用腳挑起,將鐵鏈一端拋給今夏。

那鐵鏈粗如成人手臂,要拖動已然不易,更別說要拋起來,而陸繹臂上尚有傷,更是艱難。

而此時,由於磚縫太小,今夏手指已經吃不住勁,身體滑下一截,整個人眼看就要墜下去,正好鐵鏈拋至,又聽見陸繹的聲音“抓住!”,她趕忙抓住鐵鏈,奮力往上爬。

那小賊見有機可乘,反倒不逃了,拾起董三的長匕首就朝陸繹刺來。陸繹一手拽住鐵鏈,一手與倭寇相搏,以一對二。

由於城牆阻擋,陸繹看不見今夏狀況,隻知她已經抓住鐵鏈,生怕再有變故,逼開倭寇些許,力灌手臂,用力一拽鐵鏈,今夏整個人隨鐵鏈騰空飛起,正好跌落到城牆之上。見到今夏安然無恙,他驟鬆口氣,騰出手對付倭寇,接連幾招,便將倭寇斃在掌下。

“陸大人……”今夏擔心著他傷勢,卻估摸他不願理睬自己,“多謝救命之恩!”

陸繹卻連話都不說,轉頭就走。

那鐵鏈著實太沉,他方才將鐵鏈甩起,已是拚勁全身內力,此時胸中氣悶難當,直至走到階梯拐彎處,他再忍不住,嘔出一口鮮血,扶牆定了定神,生怕被今夏發現異樣,勉強快步離開。

今夏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本能地先檢查過幾名倭寇的屍首,才緩步往城牆下走去,行至台階時,看見地上的鮮血,頓時愣住……

回到別院之後,她問岑壽後得知陸繹已經回來,可一直呆在屋內不出來。估計他是受了內傷,今夏心中憂慮,躊躇許久之後,忍不住還是去叩了叩陸繹的房門。

“陸大人,您是不是受傷了?要不要緊?”

過了片刻,裏頭傳來陸繹的聲音:“沒有。走開。”

今夏無法,但也不放心走開,默默行到窗下,蹲下身子,抱膝等待著,想著萬一陸繹在裏麵有事,自己好及時幫上他。

屋內,陸繹打坐調息之後,靠坐在床上合目休息,不知不覺間沉沉睡去。

朦朦朧朧,恍恍惚惚之間,他複來到城牆之上,又一次看著今夏被拋下城牆,隻是這次,他卻來不及去救她……

她重重地落下,身下迅速綻開鮮血,殷紅觸目。

他被驚得猛然坐起,胸膛起伏不定地喘著氣。

今夏!

這是夢?還是真的?他一時竟然無法分辨,翻身下床,推開房門,急切地想找個人問清楚。

“陸大人?”一個聲音在他背後響起,很輕,很謹慎。

他轉過頭,看見今夏正站起身來,不甚自在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我、我隻是生怕你受了內傷,畢竟是為了救我……”

她話未說完,下一刻,已經被陸繹緊緊地擁入懷中,她甚至能感覺到他劇烈不安的心跳,微微顫抖的雙臂。

她還在!沒死!

顧不得臂上的傷口,陸繹收攏雙臂,感受著懷中溫暖帶給自己的安寧。

兩人靜靜相擁,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見有人重重喝道:“夏兒!”

這個聲音,很熟悉。

陸繹稍許鬆開今夏,兩人轉過頭,看見沉沉暮色中站著一人,眉目嚴厲,正是楊程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