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韶璋冒著雨,穿過沈家的庭院,幾次踩到苔蘚險些跌倒,待順著小徑,走到園子東邊的芭蕉塢外,便將閑下來的一隻手背在身後,優哉遊哉地慢慢走進去,到了芭蕉塢外,瀟灑地將傘一收。
“殿下你瞧。”如斯提起身上半新不舊的石榴裙,露出穿了繡了雲紋的掐金小靴子,這靴子後跟比繡花鞋略高一些,恰合了她腳的大小。
“不錯。”傅韶璋敷衍了一句,瞧穿著靴子後,她那雙腳越發地小巧玲瓏,低聲說:“今兒個天將將亮的時候,我夢見自己一人頭栽進了這水塘裏。”
“下半夜的夢是反的。”
“你的意思,我不想栽進這水塘裏?”傅韶璋尋思著,昨兒個他不栽進這水塘裏會有什麼事?
“誰想栽進水塘裏?”如斯對傅韶璋伸手,待他接住她的手,聽著屋頂上沙沙的雨聲,隻覺蟬鳴蛙叫都沒了,實在沉悶,於是嘴裏輕輕地哼起小曲做節拍。
“你哼的是什麼?”傅韶璋問。
“說了你也不知道。”如斯偏過頭,依舊哼著那曲《夜上海》,哼了一遍,不自覺地唱起梨園小曲來。
“這個好,把這個唱出來。”傅韶璋讚道,低頭嗅見經過了一夜,那昨日洗頭用的木槿花越發地濃烈,就像是體香一般。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如斯輕輕地哼著。
“你怎麼會唱?”
“我……”如斯眯著眼,眼瞅著要脫口說出她悄悄地捧過戲子,又改口說:“看了兩出戲,學來的。”
“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傅韶璋握著如斯的手,帶著她轉了一個圈,見她麵上沒有勉強,反倒十分歡喜,一時鬱悶起來,疑心她是自以為得逞了,迷得他忘了跟傅韶琰支會這事,才滿臉歡喜。
“你也看過《牡丹亭》?”
“馬馬虎虎。”傅韶璋一笑,“我不大喜歡這一句。”
“那你喜歡哪一句?”
“良辰美景奈何天。”
如斯腳下一絆,兩隻手下意識地摟住傅韶璋的脖頸,隻見她大半個身子已經懸出芭蕉塢,一旦傅韶璋放手,她就似昨日的傅韶璋那般,成了落湯雞,“殿下?”
傅韶璋瞧著雨水落在如斯臉上,衝刷掉了她臉上薄薄的一層胭脂,露出她眼下熬夜弄出來的淺淡淤青,“你以為曲意奉承我,我就不會將你要相親的事,告訴二哥?我已經打發小李子去說給他聽了。”
如斯怔了一下,她可不敢信傅韶璋那句許她左搖右擺,貨比三家的話,眨了眨眼,將落在睫毛上雨水抖落,鬆開了摟著傅韶璋脖頸的手,喃喃道:“這不是我選的路……”
“那是誰選的?別跟老子說是有人逼你的!二哥心思縝密,母後跟他一起辦事,少不得要被他騙了。”傅韶璋緊緊地抓住如斯的臂膀,見她鬢發全濕了,又將她從水麵拉了回來,也沒料到自己竟然會跟如斯生氣,尷尬著,麵上戴著薄怒地收回手,“韶璉一準不是死在行宮的,他到底是在哪裏出的事?延家?出事時,你三姐瞧見了對不對?不然她怎麼敢說自己跟人有私情?”
“我不知道。”
“哼,你不說?我也有法子知道。”傅韶璋氣鼓鼓地道。
“……為什麼那麼怕你二哥?”
傅韶璋歎了一口氣,“他一個宮女生的,如今能指揮得動離著京城千裏之外的泰安財神家,哪個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