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貴女如斯(1 / 3)

“我,被她牽著鼻子走?”傅韶璋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地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沈家的尹太監,“公公沒瞧見她討好的樣。”

尹太監拉著傅韶璋到薔薇架子下躲雨,握著帕子給他擦臉,嬉笑說:“殿下別說這些了,咱家隻知道,剛才是殿下一直試探著人家,一心想叫人家給殿下許下個海誓山盟,人家是躲著殿下,不肯答應殿下呢。”

“誰要什麼海誓山盟,我們是、是一時情投意合,所以要一起及時行樂。”傅韶璋背著手斜睨向尹太監,“瞧我跟你廢話什麼?你這太監怎麼會懂?”

尹太監堆著笑,他倒是當真不懂了,“沒見過你們這麼著的,要麼趁著還能相見,趕緊地親熱親熱,散了就散了;要麼真心地要男婚女嫁,就趕緊規矩著散開,央求人叫了三媒六聘的來。這樣不人不鬼的……又不做那事,又不提婚嫁的,白浪費光陰做什麼?”

傅韶璋伸手接著花瓣上滴下來的雨珠,瞧那雨珠離開花瓣的一瞬間,被那粉色的花瓣襯得也蒙上了一層粉色,恰像是外國進宮的香水的顏色,“你懂什麼……我白糟蹋她的身子,叫她以後婚姻不順做什麼?我隻管趁著現在,好好的親近她,”想到尹太監說他被如斯牽著鼻子走,就加了一句,“她雖不願意嫁我,卻也是樂意親近我的。”

“殿下還要看著人家嫁人生子?”尹太監吃了一驚,他隨著天元帝偷偷出宮,哪一個被天元帝臨幸的女子,不要想方設法地跟著天元帝走;天元帝若是一時興起,就決計不肯帶了女人回宮;若是意猶未盡,多半是要迂回地把人帶回去的——雖說帶回去的女子多半湮沒在後宮脂粉堆裏再難見天元帝一麵。

“我一走,想看也不看不著……對了,我合該給她的兒女留下一些可以傳家的寶貝,這樣,她就不會再疑心我要纏著她要什麼以後、將來了,這麼著,我們就能在此時此刻痛痛快快地玩。”傅韶璋說著,眼珠子一轉,就向尹太監身上摸去。

尹太監被他撓得癢得受不了,弓著身子要躲開,又怕把傅韶璋帶進雨水中著涼,哈哈地笑道:“小祖宗,就帶了她回去做個姬妾,她還敢埋怨你不成?瞧你這心思費了的——”見傅韶璋收了手,忙向腰上摸去,果然泰安本地官員賄賂他的兩萬兩銀票落在了傅韶璋手上,討好地堆笑,“小祖宗,你要什麼,小的替你置辦去,我的眼光,總比小李子那些皮猴子強。”

“你當真肯替我置辦?”傅韶璋握著不薄不厚的一疊銀票,疑心尹太監哄他。

“小祖宗,替你辦差,就是我的榮幸。”尹太監望著銀票咽了一口口水。

傅韶璋略想一想,囑咐尹太監,“去買兩枚上等的玉佩來,男孩子的要龍,女孩子的要鳳,買了親自送到我手上。剩下的銀子,再買些綾羅綢緞來,你替我送給沈家的女人們,你背後有父皇,這麼著,她們才不敢拒絕——送給其他人的就罷了,送給四小姐的……”

“要頂好的?”

“不,”傅韶璋知道自己是一定要離開泰安的,仰頭望向遠處的巍峨泰山,“少送她衣料,隻催著隨駕過來的針線上的,快做了合腳的鞋子送來。”

“嗤,”尹太監很不讚同,“殿下,送女兒家鞋子算是什麼事?難道穿在身上的衣裳,比一大半藏在裙子底下的鞋子要緊?”

“你管這麼多……明兒個中午,我要隨著沈家人一起吃飯,記得打發人送了菜饌過來,其他的倒還罷了,隻管將京裏女兒家喜歡吃的甘苦的蒲公英、蕨菜等夾在菜肴裏送來——別叫沈家人擺飯,叫咱們的人擺著,將蒲公英、蕨菜,擺在她跟前,”傅韶璋背著手,掐算了一把沈家人口,琢磨著,沈家人定會請他上座,這麼著,他就不能坐在如斯對麵,為難了一回,就說:“先別說我要隨著他們吃,等他們落座了,我再去。”

“到時候咱家就說,大家夥都鬆快地坐著,皇上吩咐過,殿下犯了錯,誰也別抬舉他。”尹太監善解人意地說。

“你倒是識趣,就那麼著。”風一吹,一片木香花瓣從頭發上飄落下來,傅韶璋這才想起撣了撣頭發,嘴角高高地翹著,瞅著雨停了,嫌傘累贅,連傘也不要了,腳步輕快地走出薔薇架子,徑直向園子牆走,走到牆邊,正要卷了袖子跳出去,就見尹太監趕來說:“殿下不用費事,你瞧,前麵一蓬菟絲草下的牆,被雨水淋著,塌下了一個口子。”

傅韶璋瞥了一眼尹太監,將信將疑地跟著他走,果然瞧見撥開一片綠茵茵的菟絲草,露出垮下的一個牆洞,狐疑地看向尹太監,“被雨水淋塌的?”

“是。”

傅韶璋啐道:“你唬誰?瞧著上頭的轉頭結結實實的,怎麼偏就塌下這一角?還塌的這樣隱秘?”

尹太監本以為傅韶璋見了會欣喜若狂,誰知道他心裏這樣清楚明白,忙誠惶誠恐地說:“回殿下,小的方才進來,恰看見殿下爬牆進來,心裏唬了一跳,殿下萬一扭了腳,那叫小的怎麼跟皇上、皇後交代?問明白了隔壁是人家荒廢了不用的院子,就買了那院子,以後殿下就大大方方地從隔壁院子進出沈家這園子,這豈不好?”

“……幾時我出了事,要你跟父皇、母後交代了?”傅韶璋遲疑著。

尹太監心裏一咯噔,疑心他跟天元帝都看錯了,傅韶璋也不是全是懵懂無知,忙堆笑說:“主上打了殿下一個巴掌,怕殿下想不明白,被人挑撥得跟他父子離了心;又聽說殿下去了花樓,就叮囑小的來看著殿下——在小的看來,殿下去找四小姐,比去那些粉頭要強得多。”

“呸!你拿她跟那些粉頭比?”傅韶璋又啐了尹太監一口,盯著他看,“你當真不把我跟她的事,彙報上去。”

“當真,小的是奴才,無緣無故的,去幹那費力不討好的事?”尹太監堆笑望著傅韶璋。

傅韶璋沉吟了一會子,交代尹太監,“泰山上的守衛還在?你狐假虎威,借了父皇的名頭,支開了泰山山麓上的守衛,料想,她雖住在泰山腳下,還不曾自在遊過泰山,等二更天了,我就帶著她去——記住,別叫人看見了我和她。”

“殿下放心,小的隻說是皇上要悄悄地來,人家以為皇上要悄悄地臨幸哪個民間女子,一準會躲得遠遠的。隻是,怎麼就要這麼急?白日去豈不好?這下著雨又是半夜的。”尹太監竊笑。

“我有多少個白夜在這蹉跎?”傅韶璋聽得如鯁在喉,心想天元帝對沈貴妃聖寵不衰,又似乎對傅韶琰的母親念念不忘,卻原來也是個處處留情、兩眼渾濁不堪的粗蠻大漢一個——他將來少不得也要成了那樣的粗蠻大漢,撥開菟絲草鑽了過去,隻瞧見隔壁是狹窄的一所庭院,庭院裏隻有一顆掛著拇指大小的茂盛棗子樹尚可稱為一景,向那小小的三間屋舍走,隻瞧見那屋舍牆上還貼著大紅雙喜,又啐了尹太監一口,“明擺著是人家的喜房,你偏說是荒廢了的院子。”也不跟尹太監囉嗦,自管出了這院子,兜著大圈子繞回沈家,做出才回沈家的模樣。

在沈家巷子裏遇上沈幕、沈著,沈著才玩笑一句:“殿下頭上的癩痢這麼快就長好了?”被沈幕一拉袖子,這才瞧見傅韶璋臉上一個巴掌印、脖子上雖被衣領遮擋著,也露出了一角新傷。

“殿下,是因為去了花樓,所以才……”沈幕訕訕的,雖說是傅韶璋提議去的,可他們不也沒拒絕嗎?

傅韶璋含含混混地說:“大概是了,說了要替你四妹妹相看人的,人呢?兩邊都滿意?”

沈著嗤笑道:“滿意個什麼?人家來都沒來,就去花樓裏會相好的去了。”

“竟然這樣打人臉?據我說,這門親事拒了吧。”傅韶璋假意說著話,見風一吹,又落下紛紛細雨,就叫沈著、沈幕隨著他去尋沈知容說話,說到一更天時,裝作挨了天元帝的打,興致缺缺模樣獨自回了飛簷小樓,瞧見一地的螞蟻都被清掃了去,白日裏又熏了藥,飛出來的螞蟻少了許多,握著一根紅蠟燭站在窗子口,想叫如斯瞧見了,明白他的意思溜出沈家二房屋子,隨著他去泰山山麓轉一圈,誰知雨越下越大,抱廈裏再沒人出來走動。

“三更了,殿下歇下吧。”小李子捧了一碗熱湯過來。

傅韶璋隨後將蠟燭丟進雨幕中,接了那晚熱湯略吹了吹,一口喝了,喝完了,又覺得身上出了一層汗,渾身燥熱的,越發不安起來。

“抱廈裏人出來了。”小李子忽然嚷嚷了一聲。

傅韶璋一瞧,傾斜的雨幕中,一個黑點從沈家二房抱廈裏出來了,“去、去,叫外頭的錦衣衛都散了,免得她難為情。”

“是、是。”小李子連聲答應著。

傅韶璋背著手,本要擺出個瀟灑風流的樣,奈何喝了那熱湯,身上滾燙得難受,於是離了下樓,躲在門後,聽見吱嘎一聲響,兩隻手一張,將來人摟住;來人身上半濕的衣裙退去他身上的燥熱,也叫他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