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母後糊塗了,就有膽子對太後的人動手?”皇後拍了拍傅韶璋的臉頰,眼神暗了暗,傅韶琰什麼意思?膽敢編了假話嚇唬傅韶璋?
“……沒有?”傅韶璋一愣。
皇後笑道:“不是母後,是沈貴妃。太後身邊的嬤嬤瞧見沈貴妃為了固寵,竟然在香裏動了手腳。”
“母後知道沈貴妃在香裏動了手腳?”
“不知道,怎麼引著太後的嬤嬤發現?”皇後得意地笑了。
傅韶璋一凜,心想皇後是早就知道沈貴妃為了固寵,做出殘害天元帝身子骨的事,但她就冷眼瞧著,等著太後的人發現……
“你脖子上……又跟誰打架了?”皇後心疼地摸著傅韶璋的脖頸。
傅韶璋忙縮了脖子,避開皇後的手,一時心裏悶得很,想著皇後看來是有事都去找傅韶琰商議了,不然傅韶琰怎麼跟皇後都知道這事?悶著頭就向外走,走到起起伏伏堆滿鵝卵石的小徑上,忽然聽見一聲“小心”,站住腳,就見容貌遠比他風流蘊藉的傅韶琰矮下身子。
傅韶琰撿起地上一塊留有天然山巒紋樣的鵝卵石,托著鵝卵石問:“四弟覺得這鵝卵石怎麼樣?”
“你又要敲打我什麼?”傅韶璋冷了臉。
傅韶琰笑道:“什麼時候要敲打四弟了?不過好心提醒四弟一聲,下不為例。”手一鬆,鵝卵石砸在地上,竟然啪地一分為二。
“哼。”傅韶璋哼了一聲,先前還能跟傅韶琰裝作兄弟和睦,如今是裝不下去,也不去跟太後說了,直奔著行宮大門去,遠遠地聽見尹太監喊他,也不搭理,快步出了行宮上了馬車,就吩咐車夫,“快走。”
車夫一揚手裏的鞭子,立刻驅趕著馬車在濕漉漉的地上奔了起來。
黑暗的車廂裏,如斯靠著褥墊,瞧傅韶璋麵沉如水,拿著手向他臉上試探,“果然挨罵了?”
傅韶璋一下子推開如斯的手。
“你又要跟我吵架?”如斯離著傅韶璋遠遠的,見他氣鼓鼓的,就湊到他麵前,輕輕地在傅韶璋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後看著他笑,“究竟出了什麼事?”
“我叫人算計了。”傅韶璋說,雖沒少一塊肉,但這般被人玩弄於鼓掌之中,實在是……見如斯又向他眼皮親來,又說:“你確實沒有跟他合夥騙我。”不然,傅韶琰不會特地敲打他。
如斯兩隻手撐在傅韶璋腿上,又探著頭向他鼻子上親了一下,然後看著他笑。
“行了,我不生氣了。”傅韶璋微微地撅起嘴,總覺得下一次,就該輪到嘴巴了。
“術業有專攻,何必跟人家比心機?”如斯挨著傅韶璋坐著,頭靠在他肩膀上,傅韶琰不算計,“沈如斯”也不會死,可見有所得必有所失。
傅韶璋見如斯停了下來,便轉頭向她嘴唇上輕輕地一碰,“可我一生下來,一輩子的事業就在這了。”
所以才要離這一家子遠遠的,如斯心裏想著,就笑道:“從來沒聽說幹大事的男人要一天到晚地在家裏跟兄弟們勾心鬥角的。你幹出一件大事來,立刻就顯得他心機再深,格局也不如你大。”
“什麼大事?”傅韶璋握住如斯的手,叫她坐在自己膝上,隔著衣裳去吹她肩膀上的傷口。
“傻子!沒聽人說,通向行宮的水道,是開在人家莊稼地裏的嗎?毀了人家的莊稼地,可曾給了賠償?除了這一樣,為修建行宮,還做過什麼不得人心的事?你一樣樣地去查,還查不出來?一旦查出來了,不就反手給了你二哥一個下馬威嗎?”
傅韶璋聽得入了神,心想才因為她不為他著想,狠狠地吵了一架,幾乎鬧得要一拍兩散;如今不過半天的光景,她就為他著想了;況且她既然這樣說,可見不管真忘了還是假忘了,當真跟傅韶琰一刀兩斷了……
“我這話,入不得你的耳朵?”如斯轉過臉來。
傅韶璋正在對男女□□好奇的年紀,瞧她一張笑臉恍若桃萼露垂,又像是杏花煙潤,越發恨不得時時刻刻跟她黏在一處,托著她的臉頰用力地親吻起來,瞧如斯掙脫後紅著臉大喘氣,心裏得意得了不得,忽然聽見旁邊的馬車裏沈瑩的嘰嘰咕咕聲,微微撩起簾子,望見果然是沈著帶著沈瑩,不知道借了誰家的馬騎著,趕緊地趁著沈著沒看見他放下簾子,低聲催著車夫快走,回了那小院子,正要送如斯走,見她又要換鞋子又要檢查後背,又要重新梳理發髻。
“你真囉嗦,快些趁著你家裏人發現前回家去。”傅韶璋催促著,瞧見還剩下一些甜酒,就坐在明間往肚子裏灌。
“雖說喝不醉,但太甜了,仔細將一口好牙都蛀壞了。”如斯走過去,奪了那甜酒,遞了清茶給他漱口。
傅韶璋漱口後,笑道:“你如今這樣關心我,總有一天,會寧願看著我被其他女人算計,也不肯出聲提醒我。”
“若有那一天,你就咬死我得了。”如斯笑著,催著傅韶璋快走。
傅韶璋心裏一陣恍惚,心想她說這話時,是無意說出來的,還是也期許那“總有一天”,於是拉著她的臂膀,作勢要向她脖子上咬。
“況且,我又不在你身邊,怎麼知道你會不會被人算計?”如斯說。
傅韶璋一下子沒了咬她的興致,瞧著天已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走到桌上,拿了一把碎銀子遞給如斯,“拿著銀子去堵丫頭的嘴吧。”
如斯隻從他手上捏了一粒。
“都拿去就是,我又用不著,你留著花用。”傅韶璋要把銀子塞在她荷包裏。
如斯退了一步,手指向他鼻子上一戳,就向外走。
傅韶璋知道這話冒失了,隨手將銀子擱在桌子上,瞅著屋子裏放著一盞琉璃燈,想拿給她,又覺她一定不會要,就送她鑽過了菟絲草,送了百來步,瞧著天上掛起一輪昏黃的月牙,又有丫頭壓低聲音地喊,不敢再送,隻能躲在一處隱秘的假山洞裏看著她漸走漸遠。
如斯去木香棚下找到了她的籃子,一路借著月光,隨便地摘了一籃子花,恰在香樟樹下遇上如意,於是先嗔怪她:“怎麼不在芭蕉塢裏等著?害得我到處找你。”
如意忙舉起如斯的傘,“生怕姑娘落進水裏,有個三長兩短,四處去找的。”
如斯瞧她眼睛紅腫著,好不可憐,將那一塊足有三四兩的碎銀子塞在如意手上,“回去了,隻說咱們看花看迷了眼。”
如意接了銀子咬了一口,忙笑著答應,接了如斯的籃子,瞧著滿籃子新鮮的花朵,就緊跟著如斯向外走。
出了園子,隻瞧見一家裏的下人們都喜氣洋洋的,隻沈老夫人、沈知行、沈知言等明白事理的,覺得接了京城沈家的爵和宅子必有後患,喜憂參半地聚在一處說話。
瞧著,果然沒人留意到她離開了沈家足有半日,打發如意去甄氏那,如斯提著籃子自己向抱廈裏走,遠遠地瞧見飛簷小樓上,一點花火慢慢地搖動,想著他手腳真快,竟然比她先回來,雖他看不見,也笑了一笑,提著籃子就進到房中,正要去花朵養起來,就見如初抱著臂膀靠著百寶槅子站著,身邊還立著一把傘,恰是如斯拿進園子裏的那一把。
“三姐姐頭上的傷大好了?”如斯坐在椅子上,將籃子裏的各色花朵一一清理出來。
如初麵上帶著詭異的笑,挪了凳子來在如斯對麵做著,噙著笑說:“妹妹向哪去了?”
“姐姐問這做什麼?”如斯找了一朵花心裏長了蟲子的玫瑰花簪戴到如初鬢發上。
“明人不說暗話,等四殿下叫來的會做玫瑰露的太監來了,這玫瑰露,就給我做嫁妝吧,不然,將來你們都在京城,我一個人留在泰安,好不寂寞。”如初手裏撚著一朵木香花,嗅了嗅,就放下了。
如斯這才想起她要進京,忙問:“什麼時候進京?”
“今兒個去行宮,皇後說了,等聖駕走了,我們跟著走——你們還能在那京城常住,我還是要回泰安的。”如初握著如斯的手,“怎麼樣?那玫瑰露就給了我吧,反正你要了也沒用——黎家說了,那萬金油雖不是靈丹妙藥,但擺進藥鋪裏,也是奇貨可居。”
如斯推開如初的手,“這可不成,那玫瑰露是……”
“哼,四妹妹,那玫瑰露是四殿下看著二姐姐麵上,才肯送的,不過是看四妹妹最為熱心像是要親力親為自己來做,所以趕著來跟四妹妹說一聲罷了。”如初瞧如斯推辭,豁地站起身來,“等著瞧吧,我說動了母親先準備下院子去接人,明兒個四殿下把人送到誰院子裏,還不一定呢。”將鬢間的玫瑰花摘下,向如斯的籃子裏一擲,人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