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進天家,還要嫁妝?”沈知行吃了一驚。
緊跟著來的沈幕張大了嘴巴,“一擲千金,視錢財為糞土,不就是出塵脫俗的皇家風範嗎?雖說我們是小戶人家,但也不能為遷就我們,就收了皇家風範,據我說,那嫁妝,就免了吧。”
尹太監本是隨口一問,不料沈家人反倒看笑話一樣地看他,白白胖胖的臉一耷拉,“怎麼不要嫁妝?俗話說,禮尚往來,天家的聘禮送過來,你們家的嫁妝不要送過去?”
沈知行脫口道:“這麼著,聘禮少一些,嫁妝我們給湊一湊?”
“這是你府上不是我舍下,這樣的事不用來問咱家。咱家隻說一句,大皇子妃的嫁妝,那可是十裏紅妝,轟動得整個皇城的人都來瞧熱鬧呢。”尹太監丟下一句話,就要走,沈幕忙摟著他的臂膀,笑嘻嘻地說:“公公,你何必丟下半句話,就叫人懸著一顆心呢?你給個數目,我們家去湊一湊,還不成嗎?”瞧尹太監的意思,那大皇子妃的身份非同小可,若是如斯的嫁妝太寒磣了,怕進了天家越發地要被人瞧不起。
尹太監哼哼地一笑,“你們家,不是跟泰安的財神黎家結了親家嗎?還有那山東巡撫延家,想法子挪一挪,怎麼挪不來一筆嫁妝?如今嫁的可是皇後娘娘膝下的獨子呢。”丟下那麼一句,留著兀自發呆出神的沈家人,就順著巷子向沈家二房院子裏去,也納悶皇後就那麼輕易地給傅韶璋定下了這門親事,到了抱廈前,望見沈著鐵青著臉站在柱子下,走上前去,笑道:“國舅爺,恭喜了。”
“沒成了姑子他哥,可不要道一聲恭喜?”沈著自嘲地一笑,眼睛向那行宮方向望去,“皇後怎麼就答應了呢?兩相權衡,倒是幹脆做了姑子省心。”
“怎麼能說這樣的話?皇後娘娘這行事,才叫做敢作敢當!據咱家說,滿天下的人,也沒幾個比得上咱們皇後娘娘了。”尹太監嗔了一聲,就向如斯的屋子裏看,“還沒醒嗎?”
“……瞧他們那模樣,也不知道避嫌,如今正說話呢。”沈著繞到窗子外,正要聽一聽他們小兒女說什麼話,本以為該是些風月情話,再不然也會是些家國大事,冷不丁地聽見一聲“去你哥哥賬上支錢”唬了一跳,忙揚聲說:“虧得你們還是天家人呢,怎麼就想到要到我賬上支錢?”
屋子裏傅韶璋聽了噗嗤一聲,忍禁不俊地笑了,原來他依著皇後的話去寫那章程,寫著時,就信誓旦旦地把日後不要皇後填補虧空的話也說了,這麼一說,如斯就病歪歪地問他一個月要使多少銀子,他就將一個月聽戲、蹴鞠、鬥雞、買古玩等等,約莫要一千兩銀子的事說了。說完了瞧如斯冷笑著不說話,就拐著彎地話裏藏話問她不是“沈如斯”時一個月花銷多少,聽她說一個月四五百塊,多了時,也不過去賬房在她哥賬麵上支取個兩三百塊。雖不知道一塊錢大約是多少銀子,但瞧著花費也不輕鬆,琢磨著她也不像是持家的好手,於是玩笑著就說了一句“你那仁義的好哥哥哪裏去了?咱們再去你哥哥賬上支錢。”
誰知道這句話偏叫沈著聽去了,反倒把沈著嚇了一跳。
“……你們無故怎麼算起賬來了?”沈著緊趕著隔著窗子又問了一句。
尹太監勾著嘴角,“這可真是不進一家門,不是一家人。我原打聽了你們家人的行事,如今瞧著,真像是跟四殿下一家子的人。”
沈著聽出尹太監話裏話外透露出傅韶璋也是個手腳散漫、無所事事、敗家的行家,連忙說:“你們是天家人,俗話說,率土之濱莫非王土,難道還會缺銀子?”
尹太監嗤嗤地笑了,“小哥兒說得這是什麼糊塗話?國庫裏的銀子就算是皇上的,皇上要挪用,還要過了禦史那一關呢;下旨在泰安修建行宮的時候,中書省裏那一堆老家夥,足足跟皇上磨了一二年,你來我往地鬥了兩年法,那聖旨才能下來呢。你當四殿下能隨隨便便地拿了國庫裏的銀子花用?”
“那早先,四殿下是怎麼瀟灑起來的,想賞賜人宮綢宮緞,輕飄飄一句話,就賞賜下來的?”沈著目瞪口呆,人家跟皇家結親,都是一家人一下子水漲船高,再不拿銀子當銀子使,怎麼輪到他們了,就處處捉襟見肘,瀟灑不起來呢?
尹太監肉疼地說:“還不是拿了咱家的銀子胡亂用!”
沈著氣得上氣不接下氣,這麼說,傅韶璋也跟他甄家的表兄弟是一樣的人物?敲打著窗子嚷嚷說:“你出來,出來咱們算賬。”
尹太監瞅著沈著氣急敗壞下,又忘了尊卑,就也掐著手指替傅韶璋算賬,“如今年紀小,分不得府邸,自然也沒有封地,也沒有食邑,倘若領了差事,一個月的俸祿,拿著最多的算,撐死了一百兩紋銀;宮裏每月再給個六十兩銀子,滿打滿算二百兩得了,還不夠四殿下吆吆喝喝地帶著人出宮一趟花銷呢。若上人有賞賜那就罷了,若沒有……就等著一年到頭打饑荒吧。”
傅韶璋走出來,恰聽見尹太監這一句,咳嗽一聲道:“我也不是每次出宮,都要花那麼許多。”
“哎呦,小祖宗,你是不知道罷了!到這地步了,咱家也不瞞著小祖宗了,尋常其他幾位殿下打點咱家,都是一千兩千的銀票子給著。隻小祖宗一次都沒給過咱家,反倒叫咱家替小祖宗填補了許多銀子。若認真算起賬來,小祖宗這十幾年,前前後後地欠了奴才約莫一二十萬了。”尹太監叫道。
傅韶璋臉上一紅,旋即親昵地摟著尹太監的脖子,“好公公,既然都欠下你一二十萬了,索性,您老人家再大方一點,挪個七八萬來,免得我們才成親,就要去母後跟前打秋風,太寒磣人了。”
尹太監聽得臉都綠了,待笑不笑地說:“殿下,您這可就是恩將仇報了。”
“公公,你就好人做到底吧。”傅韶璋腆著臉,忽然聽見屋子裏咳嗽了一聲,立刻沉穩地背著手站著,扶著窗沿子向窗子裏看,果然如斯扶著椅子走到了窗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