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歇著去吧——從沒想到還能遇上這樣不成體統的事。”沈著冷笑了一聲,莫非他們就生了個窮命?好不容易襲了京城沈家的官跟府邸,陰錯陽差得了個皇家的妹夫,卻是一樣沒把那窮命改了?
“……你別聽他們囉嗦,我哪會叫你受窮?”傅韶璋蹙著眉,“大不了,我將那些毛病都改了就是。”
“很不必,人活在世,不就要活個瀟灑痛快嗎?處處緊衣縮食的,反倒沒了活著的趣味,”如斯瞥了傅韶璋一眼,先前無知無覺,如今才醒悟到自己白撿了紈絝回來,以後隻怕要成了那皇宮裏的窮鬼,望向尹太監,堆笑道:“好公公。”
“四小姐,咱家沒改姓呢。”尹太監端著笑臉,瞥了一眼對他“虎視眈眈”的傅韶璋,心想這小兩口子,把他當肥豬了?
“怎麼沒改姓?主上不是把公公給了四殿下嗎?”如斯笑道。
“那也還姓一個傅字。”尹太監堆笑。
傅韶璋微微一笑,“若是我改姓沈,公公不就跟著我改姓了嗎?”
“無緣無故,殿下怎麼就改姓沈了?咱們家那傅字,多少人做夢都想姓呢。”尹太監又笑。
傅韶璋一歎,“人家提起我來,就說我是吳皇後家的皇子;提起三哥來,就說三哥是沈貴妃家的殿下。將來有了小皇孫,人家必定要說是沈皇子妃家的小皇孫。兒子改了姓,老子不改姓,那不就是做了活王八嗎?公公也跟著我,改了一個姓。”
“那也不姓好呀?”尹太監幹笑著。
如斯隔著窗子笑道:“怎麼不姓好?難道不姓好,公公要先姓尹,再姓傅,再姓沈不成?這麼著,我倒是想到了一句好話。”握著帕子低低地咳嗽兩聲。
沈著蹙眉,心想如斯幾時跟傅韶璋這麼默契了。
尹太監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瞧傅韶璋抿著嘴角望著沈如斯笑,沈如斯笑著看他,哪裏不知道那一句好話,正是“三姓家奴”這罵人的話,他們做奴才的,被人罵這一句,比罵旁的都厲害,袖著手笑道:“四小姐昨兒個還鬧著不要姓傅,今兒個就巴巴地跟姓傅的一個鼻孔出氣了。”
如斯臉上一燙,昨兒個跟傅韶璋分手後,病得一塌糊塗,因得了“沈如斯”的記憶情愫,隻當“沈如斯”回來了,嚇得胡言亂語起來,誰知道就稀裏糊塗地把事定下來了,雖不情願,但事已至此,就湊合著過吧,如今聽尹太監促狹,咳嗽兩聲笑道:“此一時彼一時,誰還拿著上一會子的事,賭這一會子的氣。”
尹太監不大明白天元帝的心思,但天元帝像是當真把他給傅韶璋了,不然不會這會子還叫他來伺候傅韶璋,因那“三姓家奴”的話罵得實在厲害,就笑道:“咱家不跟殿下、姑娘兜著圈子說話了,殿下大喜,咱家給包個三萬兩的紅包就罷了。再要糾纏著我鬧,我給兩位指條明路。”
“公公快說!”傅韶璋忙道,後悔早先手腳散漫,一點積蓄都沒留下,鬧到如今還沒成親就打起饑荒來。
沈著瞧尹太監一開口就是三萬兩,心想皇家的奴才都比他們富貴,如斯這一嫁,就成了皇宮裏最窮的一個,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呢。
尹太監堆笑說:“殿下幹脆向睿郡王那哭窮去,央求睿郡王把送給殿下的禮,折成現銀,睿郡王就算答應了給現銀,侄子成親,還能當真一點擺在台麵上的禮也不給?總要買上一兩樣厚禮來,這麼著,殿下就是一下子就既得了銀子又得了禮,白賺了一份呢。其他隨扈過來的皇親國戚、公侯伯爵送禮時,總要先打聽打聽睿郡王、豫親王送什麼禮,免得禮物太薄了不體麵,太厚了越過了兩位王爺得罪人。豫親王喪子,不好去打聽,必要打聽到睿郡王頭上,這麼一打聽,依著睿郡王的例子,也要減一等,又送銀子又送禮呢。望見人家都送兩份禮,總會驚動上頭的太後,太後是上人,又覺得皇上下旨許下這門親,委屈了殿下,打聽到殿下要銀子的緣故,哪還有不暗中接濟殿下的道理?”
傅韶璋用力地一擊掌,“公公果然精明過人,如此一來,雖不體麵,但賺個幾十萬回來,也是輕輕巧巧的事。有了這幾十萬,至少能熬到出宮分府的時候。”聽見一聲嗤笑,忙回頭去看如斯,見她嘴角帶笑,雖一句話不說,但嘲笑他人窮誌短的意思已經非常明了了,心裏一滯,幹脆不管沈著、尹太監兩個還在跟前,就冷笑一句:“不是你曾說過咱們就因為沒了人間煙火氣,才爭吵不休嗎?如今為以後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操心的時候,你又要來跟我吵?”
如斯手指頭摳著窗棱上的朽木,待笑不笑地說:“我是嘲笑你嗎?明明是嘲笑自己,白聽來一句話,竟然當了真。”
“我哪一句話又做了假?我原說要把先前的毛病都改了,是你先說沒個趣味,我才又說有了那幾十萬,至少能熬到出宮分府的時候。”傅韶璋蹙著眉,滿心的鬱悶,難怪皇後輕輕巧巧地就答應了許他成親的話,想他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幾曾像個凡夫俗子一樣,為了銀子發愁過?
“花露重,草煙低,人家簾幕垂。”如斯抿著嘴角一笑,不怕花錢大手大腳,就怕坐吃山空,沒個進項,興許那花露水做出來,還能賣到大洋對岸去呢。
花露水!傅韶璋一下子想起許了她的話,手按住她摳弄朽木的纖纖玉手,輕輕地一撚,“放心,這可是咱們兩個的……”低頭一笑,覷見她心領神會地也握了他的手,心裏不由地一甜。
“嘶——”沈著倒抽一口氣,隻覺牙酸得很,瞧他們吵了又笑的,倒叫他對成親的事,心生了退意。
尹太監背著手瞥了一眼,心道眼下瞧著好,等過了這甜蜜勁,倒是極有可能又成了一對怨偶,可惜他三萬銀子的紅包……眼角瞥見延懷瑾穿著一身雨過天晴色的錦袍過來,眼珠子一轉,決心把他心想這該宰的肥豬送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