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說腳踏兩條船,難免有翻船的那一天,我問你,你覺得這話怎麼樣?”如斯想著總要姓傅,與其惶恐不可終日的擔心進了傅家的日子,倒不如先一步籌謀。
延懷瑾心裏咯噔一聲,薄薄的嘴唇抿著,不知道家裏究竟是什麼意思,隻覺得眼下看來,傅韶琰是最好的選擇,但傅韶珺是沈家出來的皇子,算是延家的外甥;傅韶璋如今,又算是延家的侄女婿,論起來,倒是有現成的裙帶關係,不敢擅自答應了如斯,隻敷衍道:“腳踏兩條船,總是不好的。”
“去吧。”
“是。”延懷瑾不覺帶了兩分恭敬,心想這小丫頭如今也知道管起大事來了,一轉身望見傅韶璋又折了回來,忙迎了上去。
傅韶璋依稀聽見一句“腳踏兩條船”,也不追著這話問,隻笑道:“聽說你曾得罪過她,難怪她這樣呢。”說了一句,想著尹太監說要狠狠地宰延家一筆,他就依著尹太監的吩咐辦,於是帶著延懷瑾繞過這邊房廊,出了二房院子,瞅著四下沒人,低聲問:“你們家新近做了什麼?我聽尹公公的口風,似乎很不好。”
延懷瑾被不好兩個字嚇出一身的冷汗來,忙堆笑道:“殿下何必拿著半句話嚇唬人,到底是怎麼不好?”
“仿佛跟沈貴妃的事有關,你們家不是跟沈貴妃來往密切嗎?我不大懂這個,但尹公公是察言觀色的好手,據他說,仿佛是皇祖母埋怨你們沈家替沈貴妃辦事,沈貴妃才能把嬤嬤給害了。”
“天地良心,那老嬤嬤是在行宮裏被人害的,怎麼能牽扯到我們延家呢?”延懷瑾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著,因聖駕就在泰安,他們家是沒一天不要殷勤著打聽行宮裏大小事務的,哪裏不知道沈貴妃回到京城,就要成婕妤了。
傅韶璋笑道:“要不是嬤嬤人在護城河裏發現,鬧得滿城風雨,人人都知道皇祖母的嬤嬤叫害了,皇祖母也未必肯這樣追究。皇祖母是上了年紀的人,不碰了她的逆鱗,輕易不肯傷我們兄弟幾個呢,先前沈貴妃犯事,可沒這樣大動肝火過。”
延懷瑾連聲答應著說是,奉承了傅韶璋一回,聽說尹太監抽空去沈家園子裏看沈家老老老太爺的遺墨去了,忙心急火燎地去園子裏尋尹太監打探虛實。
尹太監站在幽靜的園子裏,就是為了等延懷瑾來敲詐他一筆,瞧見他果然乖覺地跟過來了,拍著一塊形狀不大好的山石,歎道:“隻怕不妙。”
“怎麼不妙?”延懷瑾趕緊地問。
尹太監辣手摧花地一腳踩上一株開得正熱鬧的火紅鳳仙花,噙著笑道:“你還跟我裝糊塗?”
“……晚輩實在不知道公公的意思。”延懷瑾惴惴不安的,但因為先前如斯那“腳踏兩條船”,立刻就警惕起來。
“皇後娘娘得了這一門親家,她還高興得起來?我來沈家時,娘娘就說了,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艱難。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能看清楚人心。娘娘這話也不是無病呻、吟,原來今兒個一早隨駕來的內務總管就遞上了一封聘禮禮單,恰皇上在皇後那,帝後兩個就一同看了,皇後瞧見了,就問怎麼不比著大殿下的例子去辦?內務總管忙了一夜,腦子糊塗著就說,這聘禮是比照嫁妝辦的。這內務總管說著話,不看旁人,隻跪在地上盯著龍袍看。皇後瞧了,猜出是誰這樣有意踩她的臉,也不說話,隻將那單子袖了,待見了太後,就將單子拿給太後看。太後一瞧,哪還有不明白的?當著皇上的麵,不好多說,先吩咐了內務府照著大殿下的例子辦,隨後冷不丁地問了一句‘那延家不是跟沈家很好嗎?’,皇後笑了一聲‘那可未必’。我在邊上納悶太後怎麼忽然問起你家來,才要聽,偏京城傳來很要緊的一道秘折,皇上又打發我來瞧著四殿下,到底沒聽出來太後為什麼那樣問,皇後又為什麼說‘那可未必’。”尹太監笑眯眯的。
恰周家的管家畢恭畢敬地來請尹太監去偏廳裏吃酒,聽見這一席話,心裏笑無端端扯出這一席話做什麼?
延懷瑾卻聽得渾身冷汗直流,一覺帝後大抵是有些不和睦了;二覺太後是偏向皇後的;三覺皇後為了的體麵,大抵很在意這些聘禮、嫁妝瑣碎事;四覺得,太後、皇後婆媳二人,似乎是都對延家有了不滿……雖說是婦道人家,但一下子得罪了宮裏兩個大頭,這該如何是好?於是見周成請他留下吃酒,也不肯留,出門騎了馬,忙趕回家去,衝到延老夫人房裏,恰瞧見延老夫人正拉扯著自家小妹的手說閑話,擺了擺手叫小妹退出去,緊趕著就將尹太監那一席話說了。
延老夫人舒舒坦坦地靠在榻上,額頭也冒出一層薄汗,本要叫兒子來問話,誰知兒子去行宮麵聖去了,揉著額頭道:“旁的隨後再說,速速提了六千兩的銀票給尹萬全送去,叫他這一次傳話嚐不到甜頭,就沒下次了。料想尹萬全也未必肯遵著皇命老老實實地在沈家盯著四殿下,再打發了家裏的小戲子去沈家,單獨給尹萬全唱戲取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