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延懷瑾答應著,想起如斯這難纏的人物,必要給她點好處,她才肯放過他;但倘若直接問沈老夫人又或者他母親討要綾羅綢緞、金銀首飾向如斯賠不是,少不得就要把自己那腦門一熱說出的犯賤譏誚話一並講出來,這麼著,不管是沈老夫人還是他母親,都要掌了他的嘴,於是趁著回房換衣裳的空檔,特特地取出櫃子裏珍藏著的四幅字畫,瞧著也不錯,就也不在家吃飯,匆匆地帶了兩萬兩銀票並四幅字畫六個小戲子向沈家去。
瞧著果然如沈老夫人所料,沈家兩位大老爺、兩位少爺陪著傅韶璋在前廳裏吃飯,尹萬全沒在這邊伺候著,隻叫沈知容陪著,逍遙自在地在一所幽靜的偏廳裏吃飯,於是走到跟前說道:“虧得公公還沒吃完呢。”一抬手,就將戲折子送到尹萬全跟前。
尹萬全握著酒杯,瞥見戲折子裏似乎夾了什麼東西,他是收慣了銀子的,眼睛隻一瞥,就移開了,望向延家的六個粉雕玉琢的小戲子,“我可不敢聽戲,萬一引來了人,反倒叫人拿住了我偷閑躲懶的實證。”對那六個小戲子一笑,“可憐見的,這大中午趕著來,還沒吃飯吧?我們這一桌子稀稀落落的,就兩個人,叫拿了六副筷子碗碟來,站在桌子邊吃了吧。”
延懷瑾尷尬地捧著戲折子站著,瞧見沈知容打發了人拿了六副筷子碗碟來,他家的六個小戲子怯生生地站在這大圓桌邊吃飯。心思一動,心想這些沒了命根子、斷子絕孫的太監,多半都有些齷蹉的癖好,他家的這些小戲子年紀雖小但生得冰雪聰明,興許這太監打了她們的主意也不一定。於是捧著戲折子,彎著腰指向正張著櫻桃小嘴吃一塊荔枝肉的小戲子,“公公,你瞧,這個小旦怎麼樣?扮起王寶釧來,那風流嫋娜……公公若瞧得上,隻管叫她跟了公公去。我家在京城也有些屋子,替公公養著,也無妨。”
那六個小戲子,原本因為尹太監是天元帝身邊的人,進來時就連眼睛都不敢抬一下,待聽尹太監叫她們站著吃飯,一抬頭瞧見個白胖敦厚笑眯眯的人,那怯懦就減了幾分,不料延懷瑾忽然說出這話來,那怯懦又湧了上來,於是這個嚇得筷子掉了地,那個嚇得袖子一拂,掃倒了隔壁的碗碟……叮叮當當,比敲打著鑼鼓還熱鬧。
尹太監一心隻想著錢字,料定延懷瑾這頭會子送來的銀錢沒有多少,就借著延懷瑾嚇到小戲子的事發作道:“延少爺是年方五歲還是過了耄耋之年,說話一點子顧忌也不要了?竟然拿著我當那一等齷蹉的人相待!快走快走,回去叫你老子、老子娘好生教導你怎樣說話。吃得好端端的,你偏要來攪局。”望見那六個小戲子還脆生生地跪在地上,有心借花獻佛,就道:“我們殿下倒是喜歡聽戲,都去殿下那伺候著吧。”
延懷瑾雖恨尹萬全狗仗人勢,但慢說是他一個,就算是延家也沒膽量得罪了這一匹藏獒,臉上青一塊白一塊地揮著手叫小戲子向大廳那伺候著,握著夾了銀票的戲折子出來,瞧見他這窘迫被小戲子、樂師、長隨都看在眼裏,料想回了家是瞞不住人了,打發人把那四幅字畫給如斯送去,餓著肚子又向家裏趕,到了沈老夫人跟前,窘迫地把銀票擺在沈老夫人手邊的馬蹄矮桌上。
“他嫌少?”沈老夫人倒是很懂得人情世故,“再提了四千來,索性送他一萬。”
“……叫懷瑜去吧。”延懷瑾訕訕的。
沈老夫人蹙眉,依舊躺在榻上,“你這話是什麼道理?既然叫你當差,怎麼能半道換了人?”心裏一凜,坐起身來,“莫非你又惹出什麼事來?”
延懷瑾不說自己辦砸差事,反倒冷笑道:“還不是逼著叫沈四下跪的事!那沈四好會搬弄是非……”冷笑著,瞧沈老夫人耷拉著臉看他,似乎已經看穿他的心思了,隻得訕訕地如實地把自己想把戲子送給尹萬全,得罪了尹萬全的事說了。
沈老夫人聽了,就沉聲道:“你可真會得罪人!要是那尹萬全喜歡女孩子,早幾日你老子就送了人去,還要你胡亂獻殷勤?你做旁的事去吧,叫懷瑜送了一萬兩銀子過去。”
“是。”延懷瑾趕緊地答應下來,去賬房取了一萬兩銀子來,就去延懷瑜的書房,果然在書房找到他,先抱怨了一句“這一日倒黴透了”,因是一母的兄弟就也不避諱地把先在如斯那吃了排揎,後得罪尹萬全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延懷瑜聽了,歎道:“若照著你說的已經把太後、皇後得罪了,倘若再得罪了尹萬全,就是得罪了皇上,你想叫我們家沒個活路嗎?”取了銀票袖著,也顧不得去瞧延懷瑾的臉色,就徑直向外去。
延懷瑾冷笑了一聲,在自己的書房裏坐了坐,坐得發悶無趣,心想他就不信自己做什麼錯什麼,於是匆匆吃了午飯,決心去行宮外溜一圈,若是僥幸遇上傅韶琰,就拿著傅韶璋娶了個十分不堪女子的事說給他聽,興許能一下子就討到傅韶琰的歡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