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吃痛,也不敢反駁,五體投地沉默跪著。反正她也是被上頭的人打罵羞辱慣了的。
“靜妃娘娘呢?”蔡婉芸坐在床上,居高臨下地問,“昨晚來的那個桑枝可還在?”
“回嬤嬤的話,靜妃娘娘還在昏睡。”四喜心驚膽戰地答,“桑枝姐姐也在。”
蔡婉芸掃了一眼她,輕咳一聲,“這天兒太幹了。”
四喜聞言,連忙爬起來給蔡婉芸斟茶。
蔡婉芸這才笑道,“算你有幾分眼色。”她輕抿一口茶,狀似不經心的說,“我把你從儲秀宮帶出來,雖說是奉皇後娘娘旨意挑人,但也是看你不糊塗。四喜,昨晚,桑枝可曾對靜妃娘娘不敬?”
這話聽進去讓四喜心裏嚇得一咯噔,她連忙哆嗦著跪在地上,“昨晚靜妃娘娘要奴婢送完酒,就讓奴婢大掃除。奴婢一直清掃永壽宮,一處都不敢落下,別的……別的,靜妃娘娘沒叫奴婢,奴婢也不敢上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知道靜妃娘娘讓桑枝姐姐陪喝酒,兩人都喝醉了。”
“就這樣?”蔡婉芸眉頭一皺,很是不滿。
四喜連忙叩頭,“回嬤嬤的話,奴婢絕不敢有半點隱瞞。”
蔡婉芸打量一眼這個一直顫抖的小宮女,心底閃過一絲不忍,終於道,“起來吧。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怕桑枝衝撞了靜妃娘娘,她向來是個沒規矩的。”說完就徑自回去複命了。
剩下四喜嚇出一身冷汗。然而小姑娘擦擦額上的汗珠,卻想,還是站桑枝這邊好。誰不知道蔡婉芸跟在皇後娘娘身邊這麼多年,也就這一兩年才跟著坤寧宮的興盛而揚眉吐氣起來。過往坤寧宮受冷遇時,蔡婉芸也好不到哪裏去。倒是桑枝,去哪兒哪個宮受皇上重視,便連如今的坤寧宮都翻了身,如四喜一般儲秀宮的宮女們,早就把桑枝神話了。再加上儲秀宮的李應容一向和蔡婉芸不對盤,巴不得蔡婉芸跌下來,因此日常調/教宮女時多少含沙射影地對蔡婉芸有所貶損。
李應容向來不滿蔡婉芸憑著出身比她高一頭,與其讓蔡婉芸壓自己一輩子,倒不如把桑枝送上去,好歹桑枝是從她李應容手裏出去的人,到時候怎麼說也是個麵上有光的事兒。而且,李應容覺得,萬一桑枝是個有良心的——依照過往桑枝在儲秀宮的所作所為來看,李應容認為桑枝很可能對自己更有利,因而對儲秀宮的新人舊人熱捧桑枝時,她雖然不支持但也從不堅決反對。是以桑枝雖然人在坤寧宮,可名聲早已傳遍整個後宮如四喜一般的下層宮女之間。
皇後娘娘正在按例接受三品以上的命婦朝拜,順便聽她們聊聊家常。這是禮儀規製,不得不如此。蔡婉芸來複命,悄悄在皇後身側說,“啟稟皇後娘娘,桑枝昨晚在永壽宮酗酒大醉,至今未醒。”
“酗酒?”皇後娘娘眉頭一皺,卻懷疑的看了蔡婉芸一眼。蔡婉芸嚇得臉色一白,忙道,“回娘娘的話,老奴不敢有半句假話。”
皇後斂去神色,麵無表情道,“本宮知道了,你下去吧。”她不認為酗酒這個詞會用到桑枝身上,桑枝雖然不拒小酌,但絕不會酗酒大醉,除非靜妃硬逼著她喝。這樣一想,皇後娘娘就有些心疼,覺得昨晚桑枝指不定吃了多少苦頭。她有些後悔答應讓桑枝留下安撫靜妃,就靜妃那性子,桑枝怎麼能招架得住?又想,現在還宿醉未醒,不知道昨晚被灌了多少酒,肯定特別難受。越想皇後越心裏焦灼,恨不得立刻把桑枝從永壽宮帶走。
可憐靜妃明明被桑枝引著喝得酩酊大醉,結果到皇後這裏,全變成她的不是,反倒桑枝是無辜的了。
然而皇後娘娘縱然心裏火急火燎,臉上卻沒有表現出半分,依舊和眾命婦們言笑晏晏。好不容易尋了個空子,皇後娘娘故意皺眉道,“今兒是大年初一,怎麼沒見靜妃過來請安?本宮等到現在,也沒聽人提。”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鴉雀無聲。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可對命婦們來說,陪皇後也實在不能不小心啊!
蔡婉芸愣住,不過到底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人,忙道,“回皇後娘娘,靜妃娘娘今兒身體不適。”
“大年初一就不舒服?”皇後娘娘麵露不悅,沉吟道,“既然如此,本宮得親自去看望看望靜妃娘娘。”她掃了一眼眾人,麵帶微笑,“不知道可有哪位夫人,想要一同前去的?”
去看望靜妃?眾人頃刻間麵如土色。當初靜妃還在中宮的時候,她們每次來朝拜都得提起一百二十個心,靜妃說話很少拐彎,還眼裏不揉沙,有命婦閑聊拍馬都會被靜妃不耐煩地打斷,又因著一國之母的身份,高高在上的靜妃言談總是一針見血,有時就連對皇上也不假辭色,久而久之靜妃簡直成了命婦的心理陰影。這些官家夫人,多半皇室出身,至少也都沾親帶故的,慣於用些場麵上的話應付一些官方場合,可偏偏靜妃不吃這套,讓眾人很是尷尬難堪。這會兒一聽說要去看望靜妃,大家麵麵相覷,沒人願意大過年的去觸永壽宮這個黴頭,一時更安靜了。大家提心吊膽,既想巴結皇後,又著實害怕靜妃。
不料皇後很快又笑著說,“倒是本宮糊塗了,這大過年的,哪有初一就看望宮妃的,斷沒這個理。隻是本宮既為後宮之主,卻是不能不顧永壽宮的。罷了,還望諸位擔待,本宮去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