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楊一鳴看到這間谘詢室時,屋子裏堆滿了廢棄的、巨大的資料櫃,三個窗戶被擋住了兩個,屋子裏陰沉沉的,透著一股子混亂和頹敗,看起來很不舒服。通常來說心理谘詢室的首要標準就是“舒服”,不是奢華也不是精致,而是那種簡簡單單,讓人一看就很溫暖有安全感的“舒服”。周沛的這間小辦公室太“公務化”了,跟普通的寫字樓沒什麼區別,加上他並不長期在此辦公,這裏連個暖壺都沒有,一切都透著冷冰冰、生硬的感覺。楊一鳴覺得這屋子一個心理健康的成年人呆著都不會太舒服,何況是心理脆弱又活蹦亂跳的孩子。所以他從一開始接手福利院就決定要好好收拾一下這個所謂的心理谘詢室,至少能給孩子們弄出一個活動室來。

不過,上周跟院長談得並不順利,楊一鳴一直很頭疼要怎麼才能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大櫃子搬走,指望那群毛孩子是沒希望了,一會兒再碰傷兩個才真是麻煩大了。楊一鳴推開谘詢室大門時,心裏還直犯愁。

可是滿室的陽光照得他睜不開眼。所有的櫃子奇跡般的消失了,水磨石的地板擦得鋥亮,用來打隔斷的木板也拆除了,那套桌椅放在中間的窗戶下麵,旁邊是那張陳舊的小沙發,但是沙發套顯然是洗過的,幹幹淨淨的。距離書桌不遠有一排新的文件櫃,裏麵已經放了三大排檔案夾。衣櫃放在了房間的一角,櫃子上用磁鐵固定了五張b4的紙,上麵用彩色蠟筆畫了鮮豔的花紋和氣球的圖案,一群小孩子手拉手圍成一個圈,圈的中間一行大字“歡迎楊老師”。字寫得歪歪扭扭,畫得也不連貫,一看就是一群孩子集體創作而成的。

楊一鳴站在衣櫃前,看著看著心裏騰的就湧起一股熱流。他供職於教育口,成天出入各個中小學,長期以來固定在至少四個學校接受谘詢。每次到一個新的學校,校長接待過,教學主任接待過,德育校長也接待過……但是,從來沒有哪所小學或者中學,用這種簡單但是質樸,真誠並且熱烈的方式歡迎過他。

這是五樓,沒有電梯,沒有備用儲藏室,福利院的孩子和老師要用多長時間,費多大力氣才能在依然炎熱的九月,把五六個碩大的檔案櫃騰空,並且挪到院子裏,然後用多長時間把這件屋子擦拭得光潔一新,又用了多大熱情來一起完成這副“歡迎圖”。

楊一鳴有些受寵若驚。

帶上房門,轉身下樓去敲院長辦公室的門,院長笑眯眯地看著他:“驚喜吧?”

“大驚喜啊,”楊一鳴說,“打開門時嚇了我一跳,這都誰幹的?”

院長說:“當然是木木啊,那天咱倆的談話他知道了以後說這事兒根本用不著雇人,他包了。他帶著幾個孩子前後折騰了一個星期弄成現在這樣。”

“真是太辛苦了。”

“木木是真辛苦,不過那幾個孩子可美了。”院長忍俊不禁,“木木給他們單獨做了不少蛋糕,連冰激淩蛋糕都做了,那幾個孩子可吃美了。”

楊一鳴大為懊惱,要不是上周有事絆住了,他應該跟著丁子木一起收拾的,累不累的另說,至少有美味的蛋糕可以大飽口福。

錯失良機啊錯失良機!

楊一鳴強壓下滿心的不甘,說道:“那我可得好好謝謝他,我請他吃飯。院長您也來,咱們一起吃頓飯,就算我初來乍到拜山頭了。”

院長笑得更開心了,楊一鳴是個會說話,嘴甜臉乖長得還挺精神,的確挺招人喜歡。

“我才不跟你們湊熱鬧的,你要願意請就請木木吧,也該謝謝他。這些都是他利用下班時間弄的。每天下了班就跑來,忙乎到挺老晚才走,他家住的那地兒又不安全,還真是挺難為他的。”

“是是是。”楊一鳴囫圇聽了前半句,沒細想為什麼“不安全”,單純就是覺得這大熱天的,下了班跑來出苦力還不收費,真是難為人家,必須得好好謝謝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