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挺好的,我該慶幸你沒留長指甲。”
“我……啊!”丁子木小聲地驚呼一聲,下意識地閉上了眼,可當黑暗蓋過來時,那種冰冷的感覺又來了。
“睜眼!”楊一鳴沒有停下動作,“看著我二木。”
丁子木睜開眼睛,看到楊一鳴額頭上滿上汗珠,他微微抬頭,舌尖輕輕舔了一下,滿是楊一鳴的味道。
“什麼味兒?”
“帕爾馬奶酪。”
楊一鳴輕笑一聲:“你也好久沒給我做布朗尼了。”
丁子木的記憶飄忽之間飛到了去年的某個時間,在福利院地下食堂裏,一個饞嘴的心理老師從小姑娘手裏搶走了兩塊布朗尼……
記憶清晰得像昨天,又縹緲得像是上輩子的事兒。
丁子木極緩慢地抽一口氣,微微挺起腰:“我們來做吧!”
於是快感與恐懼一起山呼海嘯地席卷而來。
當丁子木的耳朵終於能再次聽到聲音時,他發現楊一鳴正在給自己擦眼淚。
“哭什麼?”
“不知道。”丁子木摸摸自己的臉頰。
楊一鳴:“徹底地想起來沒有?”
丁子木搖搖頭:“這回我是徹底地忘了。”
“有多徹底?”
“剩下的全是你的味道。”
楊一鳴滿意地笑了:“你記得這個就足夠了。”
丁子木在心裏歎息一聲,隻記得這個當然好,我隻希望這輩子從來都隻有這個味道,但遺憾的是,事實永遠是事實,即便被遺忘了它也存在在生命的過往裏。丁子木閉上眼睛,細細體會著那種無以倫比的興奮感和滿足感,同時又有些遺憾——我到底還是沒有想起來啊。
徐霖,你什麼時候才能來告訴我那一切呢?
***
天漸漸地暖和起來,楊一鳴開始著手安排自己的工作,他前後要請一個半月的假,山一樣多的工作壓下來弄得他手忙腳亂的。首先他給弗裏德曼教授寫了一封郵件,希望教授能發函以“學術探討”的名義邀請他和丁子木去美國,畢竟就像丁子木說的,他的情況去申請美簽,簡直就是“挑釁”移民局。
好在教授的回複非常迅速,他以實驗室的名義發了正式的邀請函,一式三份遞到大使館,楊一鳴則忙著安排學校裏的工作,教委主任拿著楊一鳴的課程表,不滿地說:“請一個半月的假,你這是要幹嘛?等你回來都放暑假了!”
“真的有事兒。”楊一鳴作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我也知道現在快期中了,請假會給組裏添麻煩,可我要是有其他的辦法我也不請假了啊。”
“你到底想要幹嘛?”主任狐疑地說,“請假總要有個理由吧。”
楊一鳴無可奈何掏出了教授的邀請函,不出所料,主任看著邀請函上的實驗室名字和底下的手寫簽名眼睛都直了。
“你……這是?”
“嗯,寫了篇論文,撞大運讓教授看到了。”楊一鳴開始鬼扯。
主任指指邀請函上的名字:“這個丁子木是誰?”
“合作人。”楊一鳴含糊其辭,主任是數學教師出身,對心理學界的事兒完全不知情,糊弄糊弄也就過去,麻煩的是要怎麼去糊弄周沛。
主任把證明開好遞給楊一鳴,說:“去跟你們周組長調一下課。”
楊一鳴決定臨走前再跟周沛說,他想盡量不讓丁子木曝光,幹這行的人本來就不多,稍微一查就能查到,況且周沛曾經在福利院幹過。
把所有的材料湊齊扔到大使館已經是四月底了,丁子木依然沒能見到徐霖,大丁也沒有出現,倒是鄭哥來了兩三次,三番兩次地囑咐丁子木要小心,做事要有計劃不要被楊一鳴牽著鼻子走。
丁子木安慰鄭哥:“你不要總是這麼擔心,楊老師是想幫我。”
“壞人倆字又不寫腦門上,”鄭哥恨鐵不成鋼地說,“你說你,幹嘛要跑去美國。人生地不熟的,語言又不通,你到了那兒還不是任人宰割?”
丁子木哈哈一笑:“如果是為了宰割我跑去美國,這成本也太高了點兒,畢竟飛機票什麼的不是我出的。”
鄭哥恨得牙根兒直癢癢卻隻能戳戳丁子木的腦門了事。
有了教授實驗室的邀請函,簽證下來的還算順利,楊一鳴拿到簽證的當天就訂了機票,然後捏著課程表去找周沛。
周沛說:“我倒是聽主任說了你要出國,你怎麼會和弗裏德曼教授有合作關係?”
這個赤|裸裸的問題楊一鳴一下子就想到周沛三番兩次地提醒他,福利院是個寫論文的“素材庫”。
周沛的業內人士,他可不好糊弄,楊一鳴隻好真假摻半地說:“沒有合作,就是……過去谘詢一些事兒。”
一個中學的心理老師和世界頂尖級的心理學大師之間隔著大概三五條銀河,這種谘詢關係實在有點兒太扯,扯到周沛一下子就聽出了楊一鳴的拒絕。
周沛是個聰明人,招人討厭的事兒他從來不幹,他笑嘻嘻地拿過楊一鳴的課程表說:“給你代一個半月的課,嘖嘖,你回來可得請我吃大餐。”
楊一鳴想,請你吃十頓大餐都可以,隻要到時候你別再繼續追問下去。
相比楊一鳴,丁子木的假請得很容易,袁樵就問了一句“什麼時候回來”就完了。丁子木回來後在楊一鳴麵前著實感慨了一會兒,說袁樵通情達理,仗義又爽快。楊一鳴出於男人的麵子實在不好表現得太過計較,但是聽二木頭絮叨了一個小時到底還是惡狠狠地把人壓在身下折騰了一番。
兩個人飛了十三個小時後,丁子木終於踏上了紐約的土地,他坐在出租車裏看著窗外掠過的陌生街景忽然有種恍惚感:人生是多麼奇妙的一件事,當年,他掙紮在丁奎強棍棒之下時;蜷縮在福利院小操場的角落裏時;站在中專校熱氣騰騰的烤箱前時;頂著大毒日頭在遊樂園裏賣冷飲時;在破舊肮髒的棚戶區裏用鍋碗瓢盆接著屋頂上漏下來的雨時……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能穿行在紐約的大街上!
就像他自己說的,從來沒有想過要去辦一張護照!
可是現在呢?丁子木指著車窗外驚呼:“楊老師楊老師,你看那是不是紐約中央公園?”
楊一鳴低著頭在手機上收郵件,瞥一眼窗外說:“嗯,你怎麼知道的?”
“我看csi紐約篇。”
“你能看點畫麵幹淨的東西嗎?”楊一鳴笑著說,“血糊糊的不怕嗎?”
“我怕的不是那種。”
楊一鳴了然地拍拍丁子木的手,指指前麵一個不起眼的六層樓:“看,就是那棟樓,我們到了。”
***
佛利德曼教授是個看起來很溫和的人,丁子木總覺得他像肯德基爺爺,莫名地就對他有一種信任感。借助楊一鳴的翻譯,他把自己所能想起來的一切都講述了一遍,這一講就是一個星期。
在這一周裏,除了每天上午下午各兩個半小時的講述,其他時間都是楊一鳴帶著他在紐約市區轉悠。丁子木對奢華的商業區,美國標誌自由女神像,911遺址都沒什麼興趣,倒是喜歡天天在中央公園裏轉悠,轉悠累了就找一個附近的咖啡館或者甜品店坐著,挨個嚐人家的甜品。
他很認真地對楊一鳴說:“我要做出更好吃的點心,然後開一家屬於自己的麵包店,再然後……”
楊一鳴笑著接道:“再然後變成高富帥娶我進門。”
丁子木:“楊老師我認真的。”
楊一鳴摸摸丁子木的臉頰說:“我知道。”
丁子木:“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楊一鳴:“既然這樣,我們之間是不是應該更坦白一點兒呢?”
丁子木心裏一跳,故作鎮定地說:“對。”
楊一鳴湊近丁子木,嘴唇貼近他的耳朵,慢慢地說:“那既然這樣,二木,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想讓教授幫你幹嘛?別說謊,我不是一個好的心理谘詢師,但是我非常了解你,我敢拿我後半輩子打賭,你一定有你自己的小算盤。”
丁子木沒敢抬頭,他低頭盯著楊一鳴外套上的扣子,半晌才囁嚅地說:“我想讓他幫我催眠。”
“催眠?”楊一鳴想起丁子木的確是追問過他關於催眠的事兒,隻不過在這方麵,自己是個純粹的門外漢,一輩子就蒙上過一次,還是因為丁子木當時的心理狀態非常差。
楊一鳴:“為什麼要這麼做?”
丁子木抬起頭,一字一頓地說:“我想要想起那晚到底是怎樣的。”
“徐霖不是告訴你了嗎?”
“不!我要知道更詳細的,非常詳細,一個細節都不想放過。我希望我能回憶起那個人到底是誰,或者有什麼特征,我想找到那個人,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想找出那個人,然後起訴他,我要讓他付出代價,也隻有這樣,才能讓丁奎強以幫凶的身份站在被告席上,我要讓他老死在大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