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1 / 3)

三個星期後,劉國強告訴丁子木,丁奎強什麼都沒有說,對現場物證檢驗結果一問三不知,咬死沒有那回事兒,還說自己朋友多,家裏經常來客人,鬼才記得那天到底誰來了。走訪了一些老鄰居,找到了幾個總跟丁奎強一起打牌賭錢的人,也沒能問出來誰肩膀上有傷。

劉國強說:“丁子木,你不要著急,既然重啟我們就會繼續查下去的,不會放棄的。”

丁子木說:“我不著急,我相信正義會來,謝謝您。”掛了電話,丁子木默默地枯坐了半個小時。

這天回到家時,丁子木問楊一鳴:“楊老師,人為什麼會變得那麼自私?”

楊一鳴停下手裏的工作說:“誰自私了?”

“沒誰,我就是忽然想起來。”

楊一鳴說:“自私這個詞,要看怎麼理解,我不覺得你自私。”

“楊……楊老師?”

楊一鳴撇撇嘴:“丁子木,我跟你說過,任何事都不要瞞我,我說的是,任,何,事。”

丁子木微微低下頭。

“當然,你也瞞不了我。”楊一鳴鎮定地說,“自從袁樵給我打電話詢問你的情況起,我就知道他一定會問到你頭上。”

“我沒告訴他。”

楊一鳴:“如果你真的想借助他的力量,你早晚要告訴他。我要說的是,如果你信任他,你當然可以告訴他,其實我也鼓勵你這麼做,這對你有好處,但是同時你要承擔萬一他辜負你的信任所帶來的打擊。事實上,我更願意你把這件事告訴馮老師或者羅颺。”

“馮老師年紀大了,我不想讓她為我難過。羅颺……其實她比我脆弱。”

楊一鳴拍拍丁子木的肩膀說:“袁樵是個有能耐的人,他不會幹自不量力的事兒,既然他真心實意地想幫你,就別拂了人家的意,有時候這種拒絕挺傷人的。”

“可是……”

“可是你不能喜歡他。”楊一鳴正色道。

***

就在警方的忙碌中,日子很快就過去了,誰也沒有特地提那個人,但是每天出門的時候大家都會下意識地瞥一眼放在客廳茶幾上的台曆,上麵用各種顏色標注著楊一鳴預約的病人,也在某個日子下麵畫了一個重重的圓圈。

那是丁奎強出獄的日子。

最先沉不住氣的竟然是鄭哥。

大約是最近的壓力太大了,丁子木的精神狀態明顯不太好,於是鄭哥出現的頻率就多了起來。很快的,楊一鳴就習慣了自己有個“爹”。

“鄭哥,”楊一鳴已經不想歎氣了,他說,“二木真的已經準備好了,他現在的狀態很好。”

“怎麼可能好?”鄭哥氣呼呼地說,“他這叫鋌而走險,你為什麼不勸勸他?你們這些人不有事兒沒事兒就煲雞湯,動不動就‘人要向前看’嗎?怎麼這會兒非揪著過去不鬆手?”

楊一鳴一開始從專業的角度跟鄭哥講道理,一連串的數據和專業術語扔過去,滿心希望鄭哥會認為自己是職業的,這麼做是科學且有效的。

簡直對牛彈琴。

後來有一天,楊一鳴陪著母親去做檢查,醫生先是誇讚了一下老太太最近休養得不錯,然後又義正辭嚴地說:“還是多吃點兒有營養的東西,吃不下也要慢慢地吃。”

楊媽媽說:“我吃的已經很多了。”

回到家,楊雙明撇撇嘴,指著家裏最小的那個碗對楊一鳴說:“看到沒,就那麼一小碗,多一口都不肯吃,醫生說的全當聽不見。”

楊一鳴一屁股坐在媽媽身邊,板著臉說:“媽,你不吃飯怎麼行?你這樣我不放心啊,要不我天天回來看著你吃飯好了。”

老太太當天晚飯就喝了兩碗粥。

楊一鳴看著媽媽慢慢地喝下兩碗粥,忽然明白了還怎麼對付鄭哥。他擺出特別賢良的樣子跟鄭哥語重心長地說自己是多麼擔心丁子木,但是又想讓丁子木能夠徹底擺脫過去的噩夢,自己既然選擇了丁子木就一定會做好他最堅強有力的依靠,不離不棄。

就差聲淚俱下了,於是鄭哥說:“你心裏有底就行。”

楊一鳴看著鄭哥的那張臉,默默地捂臉:“我真的嚴肅不起來了啊嶽父大人。”

八月底,楊一鳴又開始手忙腳亂地準備開學時要交的那一大堆材料,每天趴在電腦前狂寫,但是每到七點半,他就溜達著出門去接丁子木回家,兩個人沿著種滿大槐樹的街道慢慢走過來,出一身汗卻暢快淋漓。

這天,兩個人拎著半個西瓜又說又笑地往回走,走到小區院門口時,丁子木忽然停住了腳步。他微微眯眯眼,冷冷地看著前麵,嘴角不耐煩地抿起。

楊一鳴順著丁子木的目光看過去,距離他們不遠處,有一個人靠著一棵大樹站著。他穿著肮髒陳舊,整個人佝僂著,花白的頭發亂糟糟地糾纏著堆在頭頂,膩成了一縷一縷的。臉皺得像一枚風幹的苦澀的橄欖,透著落魄和貪婪。他靠在那裏,仿佛整個人都是一截幹枯的死樹,全身隻有一雙渾濁的眼睛能露出一點“還活著”的光。

這個人的變化太大了,比上次剛從監獄裏出來還要讓人惡心,不過他的猥瑣倒是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