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可能是在懲罰她,因為這麼長時間以來她其實還是在怨怪父親,有意無意地忽略他,忽略這個家。
“小璿,咱們可以走了嗎?”梁國興從辦公室裏走出來,有些忐忑地看著女兒。
她看著逆光站在不遠處的熟悉身影,鼻子一陣陣發酸,不想讓他看見於是低頭掩飾。但雷霄明的眼睛她是躲不過的,心焦的狼狽全都被他看在眼裏。
他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別太擔心,總有解決辦法的。”
“嗯。”
梁國興走過來,帶了些期待和歡喜的看著雷霄明道:“謝謝你今天送小璿過來,給你添麻煩了。你貴姓啊?改天有空到家來來吃頓飯。”
為人父母的到了這個階段,最操心的無非都是子女的終身大事。梁知璿知道父親的心思,趕緊打住:“爸!”
雷霄明卻不在意:“我姓雷,雷霄明。早就聽說伯父您廚藝一流,改天一定要嚐嚐的。不如我們就約定一個時間,白天我去接伯父到醫院,晚上到你們家吃飯。”
他這話後半句是對梁知璿說的,而梁國興不明白為什麼要去醫院,也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就後天吧,後天我早上就飛回來了,下午有時間。”她感激雷霄明一片好意,也知道病情拖捱不得,父親這裏她可以回頭再跟他解釋。
跟雷霄明道別之後,她送梁國興回家,兩人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到樓下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昏暗的樓道裏燈又壞了,梁知璿輕輕挽住他胳膊,囑咐道:“這兒太黑了,小心腳下。”
梁國興有些驚喜地回眸看她,複雜的眼神裏千言萬語,她低頭裝作沒有看見。
梁國興心裏是真的高興,自從當年他出事,一家人都付出慘痛代價,尤其是女兒,由此疏離,把自己層層武裝起來,再沒與他這樣親近過。
他不是不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諱疾忌醫罷了,但如果生病能讓他挽回女兒,那疾病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他留梁知璿吃飯,做了好幾個拿手的菜,這回沒弄錯,都是她最愛吃的。
他給她碗裏夾菜:“多吃一點兒,你們女孩子不要總是節食減肥,對身體不好的。”
她本來是沒什麼胃口,但麵前都是家的味道,那種香氣熟悉而難以模仿,在她胃裏空空如也的時候實在是抗拒不了。
她小口扒飯,把紅燒肉的肉汁拌進飯裏,魚丸每吃掉一個父親就會再舀兩個放進來,碗裏滿滿當當的,她終於道:“爸,別光顧著給我夾,你自己也吃。”
她看著桌上的紅燒肉、魚丸湯,今天他還架了油鍋炸了春卷,熱熱鬧鬧地擺了一盤。其實現在還遠不到咬春的時節,不過知道她愛吃,他就不嫌麻煩地做了。
可梁知璿現在腦海裏想的卻是,這樣日常的燒水、做飯、起油鍋對父親來說都已經太危險了,假如他轉眼忘了爐子上還燒著水或油,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她咬著筷頭出神,梁國興給她舀了碗湯:“你這孩子怎麼還像小時候似的,心裏一有事兒就咬著筷頭,過兩天人家小雷到家裏來吃飯,你可不能這個樣子。”
梁知璿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雷霄明,不由一哂:“爸,你別瞎摻和,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也沒想是怎麼樣嘛,就先當朋友也不錯,以後日子還長著呢!”見說起雷霄明她不排斥,梁國興又放開了些,試探著道,“我看他人挺好的,人細心,又靠得住。你跟他在一起我就放心了,總比那個穆崢要好。”
梁知璿停下筷子:“爸,你說什麼呢?”
“我知道你倆又遇見了,”他歎口氣,“穆崢少不了要糾纏你,欺負你,我是怕你吃虧。”
“我能吃什麼虧呢,阿東還拐帶人家一個大活人跑了,這又怎麼算?”
梁國興語塞,說到這個兒子他也知道是自己教育失敗,現在又連累了一家人。
“小璿,我知道你還怪爸爸。但你聽爸爸的,不要跟姓穆的在一起,你們不合適,他……哎!”
他憂心忡忡卻又欲言又止的模樣最能勾起不好的回憶,其實很多事情要是有得選,他們的生活可能全然不是眼下這副光景。
她放下碗筷,淡淡道:“爸,你慢慢吃。後天我陪你一起去醫院,明哥會介紹專家給你看病,情況不好的話你別自己開夥做飯了,我想辦法請人給你做或者送過來。”
她的態度又恢複到先前的疏離,梁國興知道,他們父女之間的那道鴻溝也許今後都無法逾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