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秦可卿(2 / 3)

王熙鳳冷笑道:“是娘家侄子親,還是婆家弟妹親?”

“哪有這麼比較的道理?”璜大奶奶心恨王熙鳳盛氣淩人,又想家塾這麼大的事,哪裏輪到她一個奶奶插嘴?

王熙鳳道:“若是娘家侄子親,我學了一句‘疏不間親’,倒不好逼著嫂子跟娘家侄子疏遠,這邊跟嫂子配個不是,我們這賈家人,不敢過問你們金家的事,更不敢耽誤你們金家子弟前程,還請嫂子帶著人向別處求學去;若是婆家親,嫂子這為了娘家跟我過不去,倒像是胳膊肘向外拐了。”

璜大奶奶急著給尤氏、秦可卿遞眼色,見尤氏、秦可卿都不理會她,也後悔犯到王熙鳳跟前。

王熙鳳道:“也不要嫂子補上束脩了,嫂子隻把金榮這二年的飯菜、茶水銀子交上來也就罷了。”

璜大奶奶臉上一紅,聽見外頭已經安靜下來了,挪到簾子邊,也就走了。

王熙鳳對外頭道:“該來的都來了,我話不說二遍。既然代儒老爺子年歲大了,精力不足,隔三差五就要他孫子代著照看學堂,便索性請他回家專門教孫子去;回頭請璉二爺再請了告老賦閑在家的老先生來教書;從今以後,認真讀書的,每月賞銀五吊,混吃等死的,立刻攆出去。”

外麵賈代儒不服,抓著一包肮髒的東西,鬧著要去尋賈珍,才鬧了一下,那邊廂賈珍因媳婦、兒媳婦都被王熙鳳叫來,賈薔又回家學話,也早趕了過來,打了簾子進來,瞧王熙鳳勢不可擋的模樣,笑道:“鳳大妹妹,這大好的天,為這無謂的事鬧什麼?”

王熙鳳一心立威,便對賈珍笑道:“珍大哥也別嫌我多事,實在是這家學裏鬧得不像話。珍大哥聽我的,去二太太那把這幾年該給我們老爺的年例年金領了來,好生拾掇拾掇這學堂吧。”

賈珍眼珠子轉著,心想這是王熙鳳要得罪人,又不是他要得罪人,他何苦為了個不要緊的地方白得罪了王熙鳳,“大妹妹說笑了,這學堂裏族裏還供奉得起。”

“既然供奉得起,那這先生,不論文武,就多請幾位吧。咱們是武將家,讀書倒是其次,習武才是要緊的。”王熙鳳聽外頭賈代儒酸了吧唧地拽文,故意說給賈代儒聽。

賈代儒一心把“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奉為圭臬,聽王熙鳳這麼說,鼻子裏喘著粗氣,待要罵王熙鳳又罵不出。

賈珍琢磨著花費不了幾個錢,權當給王熙鳳臉了,從這簾子裏出去,就對一群指望他撐腰的族裏人說:“鳳大妹妹發話了,我也沒個辦法。以後叫人正經地讀書習武吧,怕隔三差五的,鳳大妹妹就要來抽查功課呢。”

知道王熙鳳不識字的忍俊不禁,不知道的嚇得臉色發白。

恰賈璉過來了,賈珍忙又把家塾裏的事說給賈璉聽。

賈璉埋怨王熙鳳多事,但惦記平兒捎話說賈瑞色眯眯看王熙鳳的事,便拿著眼睛去打量賈瑞。

“二哥。”賈瑞不解賈璉的眼神,還當賈璉看重他,忙抱著拳走來。

賈璉瞧賈瑞那油頭粉麵的樣,眼皮子一跳,左右這家塾的銀子省下來也進不了他口袋裏,就對賈珍道:“就依著鳳兒的意思辦吧。”背著手,把族裏子弟來回瞅了一眼,沒瞧出一個順眼的,就嗬斥道:“京城裏要緊的公子哥,都被南安老王爺挑著進了馬球隊。我本要舉薦你們進去,誰知沒一個成器的!要麼文要麼武,好歹給我挑一條路走。”

一堆子弟甕聲甕氣地答應著。

賈璉瞧著好不氣惱,也不理會那哆哆嗦嗦的賈代儒,一揮手,就叫人散開。

如今賈珍沒個正經事幹,賈璉卻是時不時見一見各位王爺的人物,於是族裏人更怕賈璉,見他揮手,趕緊地散開了。

賈璉待要撩起簾子,瞧那賈瑞殷殷切切地向簾子裏看,皺了一下眉,攆那賈瑞隨著賈代儒走,便打起簾子,待要打趣王熙鳳一句,又瞧尤氏、秦可卿都在,心道在秦可卿這般的人物跟前,那賈瑞還惦記著王熙鳳,莫非他眼拙,沒看出王熙鳳的國色天香?

“諸位巾幗英雌,該回去了。”賈璉笑道。

尤氏笑道:“我們算什麼巾幗,不過是你媳婦手下的小兵罷了。”

王熙鳳站起來,微笑道:“我今次可不是無的放矢……”

“哎呦,無的放矢都會說了,嫂子果然有讀書人的架勢了,我說韓先生不識字嗎?明明四個學生,偏說成五個。”黛玉拿著手在王熙鳳麵前一擺。

王熙鳳唯恐賈璉知道她偷偷跟韓逐雲讀他書信的事,心虛了一下。

賈璉反倒又發現了王熙鳳一樣好處,對她又刮目相看一次,如此,反倒把先前埋怨她多事就來這拋頭露麵的事忘了,叫玄玉、賈環也上了王熙鳳領來的車,就帶著一群人向一等將軍府去。

待回了將軍府,那三千兩的賣身契早到了邢夫人手裏,邢夫人知道王熙鳳輕狂地去家塾裏鬧,也不管她;賈母待要管,又因為三千兩的事理虧,就也沒有底氣訓斥她。

如此在外人眼裏,竟是賈珍、賈璉、邢夫人、賈母都要讓王熙鳳兩分,王熙鳳的威名一下子立了起來。

王熙鳳一則越發得意,二則越發地用心,饒是不識字,等學堂裏重新聘請了先生,也裝模作樣地去考了學中子弟的文章,等入了冬,就做主把迎春等人的學堂挪到暖閣裏去。

一日閑下來,王夫人便神色慌張地拿了一封金陵來的信給王熙鳳看,王熙鳳為知道賈璉的機密,很認識幾個字,接了書信看了,見是金陵中居住的薛姨媽的兒子薛蟠打死了人命,現在應天府案下審理。

“如今應天府現在張允之管轄之下,鳳兒叫璉哥兒寫信給張允之,叫張允之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好歹救下你蟠兄弟的性命。”

王熙鳳望著信道:“叔叔的意思,是把姑媽一家叫進京城?”見王夫人含笑點頭,詫異下,就問:“太太遇上了什麼喜事。”

“你大姐姐要進宮了。”王夫人喜不自禁道。

王熙鳳將信將疑,便把從賈璉那學來的話說給王夫人聽,“太太趁早打消了這個主意吧,璉兒說,大姐姐就算進宮,也不過是白熬上幾年罷了;不然,萬一跟了先太子,那可就是被鎖一輩子的事了。”

王夫人自信道:“放心,你大姐姐雖年歲上比旁人大了一些,但哪一樣比旁人差?”

王熙鳳見王夫人不肯聽,就也由著她,隻在晚間賈璉回來時,把薛姨媽的事說給賈璉聽。

賈璉一聽到薛姨媽,就想到寇氏就因為薛家多事,才丟了性命,仰身躺在椅子上,也不說要救薛蟠,還是不救——若張允之當真判薛蟠一個以命償命,王子騰能饒了剛剛起複的張允之?思量著,便對王熙鳳笑道:“你已經跟這邊的姑媽疏遠了,不知跟那邊的姑媽,親近不親近?”

王熙鳳笑道:“二爺這是什麼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如今,我隻跟二爺最親近。”

賈璉聽著了,便拍了拍她的手,低聲道:“這麼著,你就去信,嚇唬嚇唬你薛家姑媽;我再寫信,勸張允之剝掉薛家一層皮,好生安撫了苦主,便將這官司了了。我瞧二太太對薛家的事這樣上心,怕是在林家姑姑那沒撈到好處,又盯上了薛家。”

王熙鳳聽著,倒也不覺得賈璉下手太狠,畢竟薛蟠是打死了人命,依著國法……眉心一跳,琢磨著自己什麼時候這麼多忌諱了,便依著賈璉的意思寫信。

賈璉看她字跡拙劣,嗤笑了一回,又尋不到一樁閨房趣事般,倒是耐心教導她寫了半天的字,好歹湊出一封通順的信打發人送去金陵。

金陵那,薛姨媽孤兒寡母的,見王熙鳳親自寫信,嚇得了不得,當真以為有要緊的仇家盯上這官司了,也不敢仗著四大家族的幌子逼那張允之,生生地獻上了將近七八萬銀子,好歹保住了薛蟠的那條命,便急趕著進京投奔王子騰、王夫人,因怕王子騰內人不好相處,便想去王夫人那借住。

本要立時走,偏生薛蟠打聽到那紅顏禍水叫張允之送給了一個形容落拓的道士,疑心張允之是存心跟他過不去,在金陵跟張允之糾纏了數月,才不甘心地隨著薛姨媽、薛寶釵向那神京城去。

進了城,才瞧見賈政那獸頭大門改成了局促的紅漆木門,被王夫人挽留了再三,薛姨媽便帶著一雙兒女在賈母那空置已久的榮慶堂後院裏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