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執子之手(2 / 3)

李錫琮聞言,仰頭長歎了一口氣,垂下頭將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之上,緩緩道,“那麼我便答你方才的問題,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留戀,會不會難過,我是真的不知道。”

他目光平靜,語氣亦平靜,隻是眼底流淌著無限真誠之意,那純粹的誠摯是半分做不得假的,周元笙想想亦然,卻聽他再開口道,“我並非沒有感情,也不過是個普通人,會傷心難過,也會期望得到關心疼愛。好像小時候,我也曾花費了心思想要博得父親多一眼的垂憐,多一句的叮囑。長大一點,便希望日後能有一個妻子,對我傾心相待,互敬互愛。再後來還會奢想有一個孩子,能讓我把未及釋放的愛,釋放到他身上去。這些都是真的,阿笙,無論你信或不信,它們都是曾經出現在我腦海中,出現在夢裏的畫麵。”

她聽得動容,雙手越發顫抖得厲害,皆因她知道,他的夢境有多美好,現實便有多殘酷。此刻他不過是輕輕蹙眉,眼中也許有猝然劃過的痛楚,可他到底被錘煉成了現下的模樣,堅韌頑強、淩厲果決,不是他不願流露那些脆弱的情緒,而是他的情緒從未被人珍惜,久而久之便再也不會被展露出來。

她心裏的疼痛再度被他平緩的聲音激起,“我說過,我不過是一個荒唐錯誤下的產物,那個錯誤裏從來就沒有愛。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有朝一日再步我的後塵。可惜,如果一切順遂,我的第一個孩子,恰恰就是我當日的寫照。”

他的臉上終是浮現出一記苦笑,歎了一歎,複道,“我並不能保證愛他,但是我能保證,一定不會像我的父親待我那般,待那個孩子。”

這是他能給出的最真摯的承諾,不知為何,這番言語竟讓周元笙覺得有些溫暖,亦有些酸楚,她點了點頭,卻不由自主地低語道,“可究竟什麼是愛呢?”

李錫琮忽然輕輕笑了出來,望著她,反問道,“你不知道麼?”他的目光漸漸變得專注起來,著意凝視著她。良久未等來回應時,他才驀然放鬆了神情,淡笑著將話題轉開,道,“你此刻覺得暖些了麼?”

周元笙一怔,方才察覺出他一直攥著自己的手,緊緊得貼在他心口處,雖隔著幾層衣衫,似乎也能感覺到那胸膛裏火熱的溫度,而他的手充滿力量,掌心溫熱如秋陽。她嗯了一聲,低低道,“為什麼你的手總能那般熱。”

他有些自得的笑了出來,“十指連心,我的指尖是熱的,我的心也是,我的血也是。阿笙,我原本就是個熱血兒郎。”

她倏然一震,抬首迎上他的目光,那裏跳動著光芒比星子還璀璨,比驕陽還灼熱,她於一瞬間忽然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無論他裝出怎樣一副清冷的模樣,怎樣孤寒的表情,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冷血的人。

言語原來也是有溫度的,她心中漸漸生出的暖意取代了適才的酸澀,便可以從容和悅的笑出來,更於笑意中恢複了平日的鋒芒,挑眉問向他,“你誇自己也就罷了,卻偏要諷刺我是個冷血的人?”

他朗聲笑起來,連連頷首,不依不饒道,“你知道就好。”見她已微生薄怒,才漸漸止了笑,平靜道,“你不是冷血,隻是還不知道,什麼是愛。”

這是方才她的自語,半日過去,他竟然還記得回應。周元笙頗感無奈,方覺出和他鬥嘴未必能贏,隻好輕歎道,“是了,我不明白愛。可是你雖懂,卻也不清楚,究竟愛不愛那個孩子,連同那個孩子的母親,也終究不過是個無辜的人。”

他輕輕擺首,接著她的話,從容答道,“我的心是有限的,有些人,有些事已然裝不下了,我也沒有辦法。”

她聽著他的話,手指順勢在他心口畫著圈,繼而輕輕一點,道,“容我數數,這裏頭裝了有江山,有社稷,有你的追隨者,有太嬪娘娘,有……可不是夠多了,確實沒有那個可憐女子的位置。”

話音未落,他已深深蹙眉,追問道,“你去了哪裏?”她搖了搖頭,老實不客氣的回道,“我可不敢那麼托大,和那些重要的人與事比肩。”

他輕哼了一聲,語氣執拗且篤定,“我親口承認過的,你該記住。我不會拿這樣的事隨意應承。”

周元笙想起那日他認下那句問話時的神情,雖經幾番掙紮,最終確有一份沉靜的坦然,心頭已掠上一絲喜悅。卻不意轉首間,忽然瞥見身旁幾案上放著的一盞羹湯,那樣熟悉的顏色,熟悉的氣味,雖已涼透,不免還是令她覺得一陣惡寒。

她半日不言語,李錫琮已順著她的目光看到那碗湯,兩下無話,各自沉吟。隔了一會,他忽然開口道,“你不想喝就不要再喝了,我眼下還忍耐得住。”

她訝異地看向他,便知道他是認真在說這番話,一時間隻覺五味陳雜,不知是該心懷感激,還是心生忿然,末了恨聲道,“是不公平,這就如同你說的,世間本就沒有公平,這種事憑什麼要女人來承擔,怎麼就沒有一副藥,用來下給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