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話一處,現場安靜了一會兒,那張舉人楞了一刻,竟然不知道該從何處反駁。
那張氏可是跳腳了,現在可是有靠山了,他可是半點不怕柳三升,更是不把這在場的人看在眼裏。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把這個小賤人拿下!什麼王法,現在統統都聽舉人老爺的!”
她一個人在堂上指手畫腳,那柳大驚出了一身汗來,不知道自家那老娘哪裏來這麼大膽子。
這個情形,孟海那強裝的淡然都快破了,偏偏那張舉人也是個蠢貨,一點為人處世的道理都不懂,還道:“我哪裏有藐視王法的意思,分明那小女子胡亂扣帽子,她作惡在先,人證物證俱在也,孟大人,還是快判吧!”
他總覺得這縣衙之中的氣氛越來越怪了,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帶著一種看不懂的東西,隻想快點了結了離開這裏。
見孟海那不悅的眼神,柳三升心底一笑,那張氏罵得果然是對,一個讀了幾十年的書呆子,中舉了又能如何?
連最基本的為人處世都不懂,還想再這官場之中混!
最難能可貴的,還敢替人家出麵!
孟海心中極度不悅,這公堂好歹是他主持的,審案的是他,那張舉人橫插幾句便罷了,還讓一個老婆子當場對他指手畫腳的!簡直不識抬舉!
那堂外可是還有不少人看著的,二狗子,柳三一家都來了。
柳成龍自然是也在那其中,也不由得搖頭笑笑,張舉人此等人若是為官,也是個昏官!真是汙了讀書人的名聲!
但是王小蓮的眼卻直直地看著那堂中端坐的王巒,縱然從未見過麵,但她依舊是認得,那就是她懷胎十月而出的孩子啊!
那一眉一眼,跟柳夢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堂中聽審的王巒正在皺眉,似乎是心有所感,不禁看向了堂外,見一個婦人正看著自己,接觸到自己的目光,她一愣,迅速地收回了目光去,但王巒還是看清了她眼中忽閃的淚。
他的目光似乎再也無法移動了,甚至還有種不能呼吸的壓抑感覺來。
對於自己的身世,他怎會不知,盡管王老爺三令五申讓府中的人閉嘴,但王巒長大了,有自己的能力,有些事情他還是知道的。
他知道,那個婦人就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雖然府中大夫人待自己視如己出,但畢竟不是親生的,少了血濃於水,他還是有感覺的。
“張舉人——”
柳三升冰冷之中帶著威嚴的聲音將王巒的臆想打斷,注意力再回到了堂中。
見柳三升走向了那張舉人:“張舉人你今日當真是要不分青紅皂白保這一家人了不成?”
張舉人本來就是個文弱書生,被她的氣勢一嚇,有些懼怕,但一想自己是舉人對方隻是個小女子,隨即大怒道:“你這小女子,胡亂說些什麼!這大堂之中是你說話的地方嗎?還不退下!”
柳三升目光落在那跪著的柳大身上,懶懶的眼皮看都不看那張舉人道:“張舉人可知道你這些親戚,借了你的名聲在村裏都幹了些什麼?以往那些事情我便不說了,今日更是設計想害我一個柔弱女子的名節,這名節可是關係女子一生幸福的,毀了名節,那就是要我的命,他們這般分明就是要將我往死路之上逼,當真是擔得起那謀財害命的罪來。”
那一邊的張氏不由分說,凶悍地便給了柳三升一拐棍:“你個小賤蹄子,你難道不該死嗎!看我老婆子不打死你!”
柳三升也沒躲,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棍,還裝作是柔弱地退了幾步,對眾人道:“大家也是看清了,這老婆子在大堂之中尚且如此心惡,在大人麵前便敢行凶,可知道在那村中之時該是如何猖狂,若是這幫惡人今日不懲處了,怕是我這小命遲早有一天要落他們手裏,”她麵向了孟海,字字句句地道:“大人,你可看清楚了,這柳大張氏一家該是何等的惡毒,在村中便對我百般迫害,甚至是設計害我清白,公堂之上更是當眾行凶——”
“我孫兒能看上你個在土匪窩裏被男人糟蹋了千萬遍的小賤人,那是你的福氣,別給臉不要臉!”張氏一口髒話打斷了柳三升的話。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震驚,一派評論聲起。
都是罵那張氏膽子大。
跪在地上的柳蓉聽了那張氏的話,眼一黑,差點暈過去。
果然,今日不該帶那張氏來,這大堂之中哪裏是她那糟老婆子可以說話的。
柳三升冷冷一笑,突然往那地上一跪:“大人,今日之事,定要明察,那張氏囂張如此,謀財害命不說還毀小女子名節,在這大堂之上猶自不知收斂壞我名節,那張舉人更是偏袒近親,企圖以功名坐實了小女子的罪名,冤死我這無依無靠的小女子,成全了她柳家的富貴,實在罪大惡極,望大人明察!”
衛瑾也憤怒道:“這柳大家的實在猖狂,在大堂之上也是如此,更不知道在那村裏,柳老板是受了多少迫害,該是重罰!”
王巒也點頭:“未兄所言甚是。”
王舉人也同意了。
孟海方才還有些顧及那張舉人,想給個情麵和解便罷了,但是那張氏不知道好歹,大堂之中便敢如此囂張,若是和解了,豈不是掉他的麵子了?
孟海正要判,那張舉人忙讓步道:“孟大人,今日之事,是我三姑的不是,不如看在我的麵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小便罷了。”
衙門外驚奇了一片哄鬧聲,孟海臉色也是極端不好看。
那跪著的柳三升直起了脊背,冷笑道:“大事化小?張舉人,你好大的口氣!”
“住口,大堂之上,哪裏有你這婦人說話的份!”張舉人麵向她時候,那是威嚴得很。
柳三升猶自道:“是啊,我這小婦人在大堂之上有什麼說話的資格,不過那涼州城裏的府台歐陽大人這幾日還來信問我今年家中的收成,還送了我一些禮物,說我去年種的番瓜,老婦人吃了很是滿意,問我今年番瓜種得多不多,給他留幾個可好。”
聽見那府台大人幾字,張舉人麵都變了。
“我這幾日正在斟酌回信,您說我要是在那信上寫上你張舉人縱容親人謀財害命奪人錢財,你本人更是敢藐視王法,視王法於無物,視當今聖上於無物,不知道歐陽大人作何感想?”
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張舉人腳軟,差點就倒地上了,孟海卻是揚眉吐氣了。
柳三升陰森森地看向那麵若白紙的張舉人:“今年舉人的名單也是府台大人掌管的,歐陽大人舉薦之前定是要查驗舉人身家品行的,若是他查到你張舉人這般無視王法,他怎麼敢推薦到京城去參加會試?怎麼敢將你這膽大包天連王法都不放在眼裏的狂徒舉薦給皇上?那簡直是自找麻煩!那個時候,莫說是舉薦會試,怕是舉人這資格都沒了。”
“才考上舉人幾日,便開始謀財害命包庇罪惡貪贓枉法了,若是讓你這等人考上了進士,入朝為官,豈不是要謀朝篡國了?”
噗通——
那最後一句話嚇得張舉人一下坐到了地上,地上迅速濕了一灘。
臥槽!
柳三升見那一灘惡臭朝自己襲來,忙站起身來躲開,那張舉人竟然嚇得當場尿褲子了!
那門外一陣哄鬧聲起,堂中的眾人更是捂緊了口鼻,誰也沒料到,堂堂舉人,嚇得當著公堂尿褲子!
張氏一見如此,忙去拉那張舉人:“舉人老爺,你快起來啊,莫坐地上了!”
張舉人哪裏敢起來,愣愣地看著柳三升,眼中全都是恐懼!
唯一的念頭就是自己的功名沒了!
沒了!
奮鬥了幾十年的功名要沒了!
張舉人嚇得腦子裏一片空白。
那外麵的柳成龍見了那窩囊的張舉人,搖頭道:“此等人,有何資格為父母官?竟然膽小如此,如何為民請命?”
二狗子冷笑著,未曾說話,這等舉人他見得多了,曾經武安國每一年的會試,都是各大勢力爭奪最激烈的時候,爭奪會試負責權。
誰若是搶到了,今年科舉考進來的官員便都成了自己的羽翼。
因此二狗子也練就了火眼金睛,哪些人有能力能重用,他一眼就能看出。
這舉人,也就如此了。
張氏拉不起那張舉人來,大呼道:“來人啊,柳三升謀害舉人老爺了!”
可是憑她如何呼喊,無人敢應,孟海捂著鼻子,草草地宣布道:“柳大一家毀人名節,罪大惡極,罰銀二十兩,另,柳大和柳成鬆各重打三十大板,退堂!”
張氏驚愕,一下子便坐了下去,正坐在那張舉人驚出的汙穢之中。
柳大等人也忙急著求饒,但是孟海哪裏聽,捂著鼻子便逃了,衙差們長呼‘威武’便將那柳大父子給拖了出去。
拖到了衙門口的行刑場,在眾多人的注視之下,幾個衙門守著,有人按,有人打,大板子卯足了勁頭,幾板子下去就見血了,疼得那柳大父子倆哭天喊地的。
張氏和柳蓉在一邊哭喊,卻無法靠近。
那當堂大小便失禁的張舉人也被張家人給接走了,回去沒半個月,死了。
嚇死的。
那張舉人也是自作孽,家中窮了幾十年了,常年粗茶淡飯,他也不做工,不運動,身子早就差得很了,好不容考上了舉人,家中富貴了些時日,來往都是富豪,夥食好了,大魚大肉幾日,身子本來便吃不消了,聽柳三升一頓唬,嚇得魂飛魄散,竟然一命嗚呼了。
眾人圍觀柳大被打板子的時候,柳三升卻是將那聽審的幾人叫下了,將自己從村中拿來的廁紙包裝得高端大氣上檔次,當成是禮物送給了張舉人王巒和衛瑾三人。
那張舉人還有其他的事情,拿了禮物寒暄一陣便去了,王巒卻是將那禮物拆開了,是一疊疊白花花的紙,他皺眉:“這就是你作坊做出來的宣紙?不行不行!”
他搖頭,“紙張太軟了,雖然手感精致,但起皺太嚴重,根本無法使用。”
難得那王巒當麵便指出了不足之處,分明是想提醒她,但柳三升卻笑道:“我那造紙作坊的設備都是經過了改進的,人工和成本都大幅度的節省了,這東西造價遠遠不如宣紙,而且,這起皺柔軟也是故意而為之,誰道這是寫字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