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剛才,他們彼此交纏,身體緊貼身體,毫無縫隙的契合在一起,但是在這一刹那,她卻根本看不清他,就像是她從來沒有認識過他一樣,陌生的叫人發寒。

赫連煊亦涼薄的望住她,唇邊漾著的清冽笑意,如同刺骨的冰淩,漫出層層仇恨般的銳茫,連綿不絕。

沉寂的夜色,靜如墳墓,像是繃緊的一根琴弦,一觸即發,便會斷裂,再也難以修補。

“繆兒……”

暗啞的兩個字,像是從卑微的泥土裏,掙紮著長出來,用盡喻錦程的全部力量,悲涼而痛苦。

被濃濃憤恨與苦澀占據的一顆心,因著這突如其來的一聲低喚,微微一顫,夏侯繆縈下意識的望向說話的男子,他清瘦秀挺的身軀,仿佛還維持著原有的姿勢,站在茫茫的一片月色之中,輕淡的就像是一縷煙、一層霧,隨時都會跟這淒楚的黑夜,融為一體,飄散成沒有盡頭的苦難。

夏侯繆縈看到男人幹裂的唇瓣,微微張翕,如有千言萬語,鯁在喉頭,不知所起,更不知該如何安放。

就在這個時候,喻錦程蒼白麵色上,卻突然湧開一層不正常的紅暈,無數的氣血,像亟待釋放的猛獸一般,翻滾在他的胸口,急欲衝破一片的阻礙,噴湧而出。

灼烈鮮血,就這樣從男人的嘴角逸出,似突然籠罩下的一層雨霧,飄飄灑灑的凝結在半空之中,無法上升,也無法下降,永無休止的懸浮在那裏,在人的心底,陡然劃下深深的一道裂痕,空蕩蕩的,如同缺失了一塊,漫延開無窮無盡的暗湧,痛徹心扉。

隨著這一口鮮血的吐出,喻錦程似乎再也無法支撐住身體的重量,僵硬的膝蓋,瞬時一軟,高大身軀,就這樣重重跌倒在地,發出沉鬱的悶響。

“喻大哥……”

心如刀絞,夏侯繆縈再也顧不得其他,隨手扯過一件衣衫,披在身上,想也不想的就跳下了床,赤腳向著窗邊奔去。

赫連煊冷冷瞧著她渾忘一切的模樣,她晶瑩如玉的小臉上,溢滿藏也藏不住的關切與焦急,如此的熱烈,如此的真實……更是如此的刺目……粗糲大掌,在她旁若無人的經過他的身邊之時,驀然擒住她纖細的皓腕,硬生生的迫著那柔軟而微涼的嬌軀,撞上他的胸膛,清冽的不帶一絲溫度的嗓音,就這樣響徹在她的頭頂,積聚成無邊的烏雲,壓抑的將她籠罩在他巨大的陰影之中:

“夏侯繆縈,你這麼著急做什麼?怕你的錦程哥哥就此死在你的麵前嗎?你放心,本王怎麼舍得?從本王知道他從死人堆裏爬出來,還活著的時候,本王就在等著他來找你的這一刻,現在本王終於等到了,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的叫他死了,如果是這樣的話,豈非太便宜了他?不著急,我們還有大把的時間,慢慢玩,所以收起你這副傷心欲絕的表情吧……”

殘戾語聲,一字一句的從男人薄唇間傾吐而出,每一個字眼,都像是裹了銳利的刀刃,割著人的皮肉,剮出聲聲鈍重的悶響,刺得人鼓膜都仿佛生疼;那鐵鉗般的大掌,牢牢箍住女子的皓腕,隱忍的力量,從他微帶薄繭的掌心,傳遞到她滑膩的肌膚之上,熾熱而冰冷,仿佛隻要他輕輕一捏,她整條手臂的骨頭,都會碎在他的手中一般。

痛,無以言表的痛意,從手腕直躥進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重錘一樣,狠狠敲打著夏侯繆縈的心,又痛又炙,說不出來的滋味,就像是不斷噴湧而出的潮水一樣,將她一點一點的淹沒在他的冰冷裏,沉悶的感覺,死死壓著她,噎住五髒六腑,幾欲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