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不懂從男人口中吐出的灼灼字眼,究竟有著怎樣的意味,卻清晰的感覺到,那些熾烈的、凶猛的仇恨,如同無邊無際的荒漠一般,將這裏的每一個人,都緊緊席卷住,拖著他們沉浸那深不見底的漩渦之中,直到粉身碎骨,化為飛灰,都不足以消弭他的仇恨。

腦海裏的一切思緒,在這一刹那,仿佛都盡數退去,白茫茫的一片,像是走進了生與死交接的邊緣,懸在半空之中,進退維穀。夏侯繆縈什麼也想不到,什麼也看不清,隻覺的冷,像是墮進了冰窖裏的冷,四肢百骸都被這樣的涼氣裹住,疼痛、僵硬、麻木,到最後凍成石頭一般,再炙熱的溫度,都仿佛再也無法融化。

赫連煊冷冷攫住她,寒眸凜冽,不淬半分情緒。

夏侯繆縈聽到他冷聲喚道:

“景垣……”

隱匿在夜色裏的影衛,應聲而出,恭謹的立在一旁。寡淡眸色,目不斜視。

“將喻大將軍帶下去,好好招待……除了死,任人處置……”

殘虐語聲,帶著泠泠冷酷笑意,從赫連煊微勾的嘴角,徐徐傾吐而出,像是撲簌如柳絮的一場大雪,將周遭的一切,都扯進那蒼茫的、絕望的白色之中,再也看不到盡頭。

“是。”

單調的應著主子的命令,景垣俊朗臉容上,無喜亦無悲,就像是他曾經無數次接收到的命令一般,踏上前去,將那跌倒在地,痛不欲生的男子拖了起來……夏侯繆縈望著被折磨的幾乎命懸一線的喻錦程,本能的就要向前施救:

“喻大哥……”

鎖在她皓腕上的大掌,瞬時一緊,硬生生的將她釘在原地,強勢的力道,如同圈起一座巨大的牢籠,而她,則是赫連煊禁錮在其中的獵物,他的方寸之間,已是她的整個世界,哪怕就算是死,化成一堆骸骨,她亦隻能埋葬在他的監牢裏,永遠都休想逃離。

任憑夏侯繆縈如何掙紮,都動彈不得半分,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奄奄一息的喻錦程,正似一隻破敗的袋子一般,被拖向不知名的未來,而她卻絲毫無能為力。

是呀,她根本是自身難保。連自己都救不到,更何況是旁人?

茫茫夜色裏,黑絲絨般的天空,不斷的壓抑下來,周遭空寂一片,惟有凜冽清風,吹得桌子上的燭台,搖搖欲墜,昏黃燈火,閃爍未定,在偌大的溶月居裏,飄渺如同鬼魅。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一個世紀般漫長;嘈雜的氣息,終於都一點一點的褪盡,隻覺墳墓一般的死寂與冷冽。

偌大的溶月居,漫開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將夏侯繆縈與赫連煊,緊緊包裹在裏麵,仿佛除了他們兩個,再也容不下任何人的存在。

“心疼了嗎?”

涼薄語聲,悠悠響徹在暗流洶湧的空氣裏,像是割開了一道細微的傷口,淋漓鮮血,滋滋的往外冒著,一點一滴,都透進赫連煊如墨的寒眸之中,有嗜血般的銳茫,陡然熾盛。

混亂如麻的一顆心,因為陡然傳來的男人嗓音,猛的竄到喉嚨之間,卻在下一瞬間,緩緩沉了下去,沉到那不見天日的靈魂深處,壓抑下來,阻止著它為他有半絲的跳動。

夏侯繆縈慢慢斂盡一切飄忽的神思,迫著自己抬起眼眸,望向麵前這近在咫尺的一個男人。他溫厚幹燥的大掌,鐵鉗一般鎖在她的手腕上,拽著她整副身子,都幾乎緊緊貼住他,這樣親昵而曖昧的一個姿勢,若遠遠瞧去,直如同一對無間的愛侶一般,兩人靠的如此之近,四目相對,呼吸相聞,就連灼燙的體溫,都仿佛交纏在一起,從他的身上,透進她的皮膚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勒進彼此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