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一切到底又發生了什麼,我不得而知。
我隻是沉默地閉上眼去,任憑眼前這世界開始天旋地轉日夜顛倒,我似乎看見了無數人的臉,如同死前的走馬燈,一幀一幀地在我腦海裏播放。
我問自己,我要死了嗎?
沒有人能夠給我回應。
直到後來的後來,我所有的思緒都紛紛開始發出哀嚎震顫,我有一種靈魂正在飛升抽離身體的錯覺,我連我自己的意識都抓不住了。
它們要飛走了,它們要四分五裂了。
走吧,一切都飄散吧,我誰都不要記得了,我誰都不要愛了。
不願意的時候,那就逃跑吧。
最後時分我腦海裏掠過的是這樣一段話,瘋狂卻又觸目驚心。
「我們愛一個人,就是交給這個與我們對峙的世界一個人。我愛你,就是將我自己交給你,把我自己當成人質交給你。從此,你有傷害我的權力,你有拋棄我的權力,你有冷落我的權力,別的人沒有——這個權力,是我親手給你的。千辛萬苦。甘受不辭。」
蕭裏,沒能陪你到最後,這場愛情,我活膩了。
愛恨若是兩難,不如放我歸山。
那一刻,徹底放下那一刻,我感覺無數瘋狂地思維洪流從我身體裏侵襲而過,浩浩蕩蕩,激起千萬洪荒。
天地歸一,日月失色,黑暗在我心中永駐,我成為了不需要上帝祈禱救贖的深淵。
蕭裏,若你心裏曾經有過一個渺小的我,請記得那是最後我的顏色。
從此,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再無薄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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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手術室裏醒來的時候,身體有著些許疼痛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我仿佛朦朧中看見了容羨,容羨在對我笑。
我再一睜眼,看見了蕭裏和陸在清他們,我怔怔愣在那裏,過了許久眼淚不自覺掉下來,我說,“容羨呢?我的容羨呢?”
沒有人回答我。
我被拉回冰冷的現實裏,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包滿了紗布,好多地方都纏著好幾層厚厚的繃帶,左腳腳踝還有個石膏。
我當時腦子裏第一反應,哦,還好傷的不是右腳,我還能踩油門,就是踩刹車大概要費勁了。
小梨頭一看我哭,也跟著哭,弄得費矢渾身上下不舒服,“你跟著哭什麼?”
小梨頭嚎著,“心疼小顏,哎喲……疼死我了……”
費矢上上下下看我一眼,“你倆連體巨嬰吧?”
小梨頭想上來抱我,但是現在看我,覺得一碰可能哪根骨頭又要斷了,就說,“我倆思維雲是共享的。”
隨後用眼神示意我,“你能感覺到我無形的愛的抱抱了嗎?”
我很老實地搖搖頭,“沒有。”
費矢也跟著看過來,“你肋骨斷了一根,最下麵那根,被顧曆川用扳手敲斷的。”
我說,“嘿,真好,拆了我的腰就又能細了。”
全場霎時寂靜無聲。
陸在清恨不得現在掀開我的頭蓋骨過來看看我的腦子到底有沒有出問題,然後指著我,“你tm……我第一次居然不知道該罵你什麼好。”
江凜在一邊給我鼓掌,“厲害厲害,不愧是社會我顏姐。”
我看了他們一圈,薄謄臉上也是懵逼的表情,過了一會我又抬了抬腿,因為左腳有石膏,導致我行動困難,如同一具木乃伊。一群人被我這個動作嚇得統統站起來,“你別動!!”
“不許動!”
要不是我手上有繃帶,我差點就把手舉起來,來一句太君饒命,自己人自己人。
後來梨頭告訴我,我的肋骨還是接上去了,身體裏器官也沒少,位置也沒變,該在哪兒的還是完完整整在哪兒,做手術也沒縫一把手術刀進去。
我低頭看了眼自己寬大病號服下麵的身體,這個病號服實在是太大了,我一眼望下去都能望見自己的肋骨。
梨頭說,“是你太瘦了。”
病房裏再次陷入一陣冗長的沉默。我過了一會看了一眼大家,努力裝作沒事人的樣子,豈料這個時候薄謄伸手按在了我的頭頂。
溫熱的掌心傳來的熱度,讓我有一種又想落淚的錯覺。
我哽咽,對薄謄說,“幹嘛?哥——”
薄謄沒說話,隻是又伸手緩緩遮住了我的眼睛,對我說,“別哭。”
衛廷沒來,我不知道為什麼,也不想去多考慮了,我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逃。
逃是個可行的好辦法,一切問題隻要逃避了,在時光的延伸下,那些原本存在於眼前的問題都會漸漸變得不是問題。
陸在清和小梨頭唱著二人轉,對我說,“誒,你能活下來真命大……我當初……當初都以為你……你不行了……”
葉天跟我說,我在手術室裏的時候,心髒幾次跳停,都直接一排直線了,他們好幾次把我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病危通知單都發了無數張。
這場景和當初容羨……何其相似。
我下意識問了一句,“那……當時辦手續,簽通知單的是誰……?”
所有人都把眼神投向了在角落裏一言不發的蕭裏。
他早就待在那裏,但是全過程沒有說過一句話,我也像是自動無視了一樣從來都沒有把眼神放在他身上過,像是才想起來他的存在。
蕭裏身上的白色西裝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換了下來,現在穿著一身黑色衛衣,模樣和我當初陷入昏迷時那副白馬王子的樣子截然不同。
我想,這可能才是他最初原本的模樣。漆黑,冷漠,一絲不動。
我又想,當初我躺在手術室裏的時候,手術室外麵的蕭裏,到底是什麼心情呢?
又重新溫熱一遍當初失去容羨的撕心裂肺嗎?
那幾張病危通知單,他懷揣著什麼樣的感受,把自己的名字簽下去的呢?
我們幾家關係好的家人,都說蕭裏是最可靠的,什麼事情不管多糟糕,隻要有蕭裏在,他就可以麵無表情替我們解決好一切後患——於是後來,容羨出事的時候,全過程蕭裏一個人扛著;直到如今我出事,蕭裏也以同樣的姿態,頂在我的世界天地裏,哪怕天崩地裂的時候,他都替我撐起了一片容身之處。
我從來都不知道蕭裏曾經在喝醉的深夜裏想給我打一排字,他說,容羨沒了,你能不能不要出事?
他可能經受不住第二次失去。
可是後來這句話始終沒被發送,被人在指尖刪除,然後徹底變作一片空白。
我躺回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到後來,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