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拍打著楓葉簌簌作響,我躑躅良久,終究還是決定再一次去探視因為我的流產事件而被軟禁三年之久的皇後娘娘。雖然所有的證據指向,都證明她是害我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流產,並從此再無懷孕可能的直接凶手。但始終,我無法真正去恨她。
自從聽聞她病危的消息以來,我眼前就經常晃動初次見她時那樣慵懶無害,又氣質高華的模樣。撇開這次不算,這許多年,離了她的庇護,我又怎麼能這樣有驚無險地走過來?因此我時時想再見見她,陪她聊聊天,看看她過得好不好。可是每一次皇後娘娘都隻有兩個字:“不見!”我也唯有歎息,或許這世間果然是沒有真正不介意自己丈夫愛著別人的女人。隻有落到如此境地,才能自由地恨吧。
其時已進金秋,北京的秋葉總是燦過夏花,我依舊不合禮製地穿著漢化改良版旗袍,橡膠平底兒繡花鞋。慢慢步行於娑娑作響的滿樹金黃的銀杏樹夾道。沿途有宮人無聲地跪下請安,我也早已習慣。也許在他們眼中,我是高不可攀,但在我自己,與他們又有什麼分別?
皇後被軟禁的雨花閣是皇家佛堂,離永壽宮並不遠。但我從來也沒進去禮佛過,因為四四雖然向佛,卻並不逼迫我,而我這樣懶散慣了的骨頭,佛見了都隻怕要驚呼“妖孽!”索性不去。
我本以為,雨花閣內該是香煙嫋嫋,誦經陣陣。誰知竟以破敗成這副模樣!遍地枯葉無人掃,簷下蛛網層層結。一國之母,雖是犯了錯,難道就該過這樣的日子麼?我鼻頭發酸,腳下緊趕了幾步。
內殿有人聽見橡膠底兒磕在青石板上的篤篤聲,迎了出來。正是皇後身邊不離不棄的素月,隻是此時雙眼通紅,腫如大棗。
“素月姐姐。”我輕喚一聲,不知道為什麼,竟有一些氣短。每次過來,為了避免不懂事的宮人惹皇後添堵,特意隻帶霽月或者眉若。
“不敢當,奴婢見過珍妃娘娘,珍妃娘娘吉祥!”素月卻是冷麵冷語,堵在門口。
我不以為忤,想來她們這些年也是不好過。依舊輕聲軟語:“我來看看皇後娘娘。”
“不必了!”素月的眼淚大顆大顆往下落:“您往後可高枕無憂,安心去讓皇上給您頒寶冊吧。往後再也沒有人霸占著這個位置,妨礙您了。”
我心裏大驚,難道皇後已經……
“素月好姐姐,皇後娘娘怎麼了?你讓我進去看看吧。就算是錯,還求您給我一個跟皇後娘娘當麵認錯的機會。不然,不然先傳太醫!”我連忙轉身看向霽月,霽月明白我的意思,不待我開口,點點頭就跑了出去。
素月望著我,咬著下唇隻掉眼淚。良久,她才悲痛地說:“奴婢本來,是要長隨皇後娘娘。隻是娘娘有命,讓奴婢在此處等您。皇後娘娘說,皇上終究會想明白這中間的破綻,會來看她的。隻是,隻是,為什麼始終都隻有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