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白紙,黑色的墨汁沁入,綿密而纖細地包裹著纖維,透著濕氣與潤澤,墨跡洇開,圖案變得活躍,疏離的力度使顏色斑駁。紙變得透明,像南極極點貼近地麵的最後一塊快幹透的冰,薄薄而清麗,無知而可愛。紙是用月中桂木、暘穀扶桑、大椿古樹三片清薄的木屑揉製而成,墨是用四象境虛煙煉製,水是用黃泉烏冰、銀河明霜、雪龍清淚彙集而成,沁製成一張黑符,無字卻有靈力,可以用來禁製一切法術。於一百個月圓之夜,它被小葉於清輝之下凝成,成為靈獸之國最強大的神器,然後就被隨意墊在了枕頭之下。
故事還是得從頭說起:這種所謂傳說之黑符的製法,是龍族長老會中資曆最淺的金龍小望在浩如煙海的封神之戰之前的古書中找出來的,希望用它可以控製住令人心寒的誅仙劍,先天易數國手推演出它行將出世,於是開始行動。她原本那麼平常,直到14歲,她給自己取了另一個名字——小望,繼承了來自血脈深處的力量,一切才變得不同尋常。她一個人走上祭台,把衣衫一件件脫掉,又遠遠地準確地丟進熔岩池裏,一陣黑煙,火光明豔。全裸地虔誠地站著,仰望天空,橢圓的深藍寒徹的天空,周圍是溫軟的空氣,把自己獻祭,占卜到了行進的方向。
為了得到月中桂木,小望去請教神龍小葉,她隻會給一個提示,但這已經足夠了。小葉給了她一麵精致的漢朝古鏡,背麵有四方神獸的圖紋,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她發現白虎更清楚一點,就跑去西方,連走了三百步,發現一個小夥子在茵茵草地上躺著休息,她俯下身去碰碰他的肩,原來是西方白虎之神的一個化身,挺害羞的小家夥。白虎抖抖身體,蹦躍起身,他的神力相當強勁,原先睡的地方好不容易才從類似絨茸軟毯的狀態恢複正常。
他化為白色老虎,其靈獸態也溫冥而有生機,力大無窮,讓它背著小望姐姐渡過黑之河,又渡過白之河,清亮的河水嘩嘩地跳蹦,幾滴或明或滅的聲響,讓小望想忘卻自身,隻堅守本性,靈魂開始顫動而發散。白虎弟弟眨著眼睛問她:“姐姐想去哪裏呢,找什麼?”發散的靈魂凝出月中桂木的概念,小望的心靈仍微微陷落於清泠之境。“是那個啊,我帶你去找嫦娥噢。”白虎弟弟恢複人身,抱著像小動物一樣單純冥想的小望,潛入灰之河,白虎形製的幻象隔離了水的靈力,讓小望身上流淌的魔法更為順暢,仙人的存在不需要外在,因為仙人可以創造身周存在的外在。
在水中潛行了三百步,一腳踩空,踩中了一塊有棱有角的像盛開的仙客來似的綠茸茸的小石頭。(仙客來:仙人來降,裙袂飛揚。)因為輕微但異常的動靜,小望回複現實的狀態,她讓白虎弟弟把她放下來,捧起那塊碧石聞了聞,是凡間三山之雪和紅月之光的滋潤。三山是乞力馬紮羅山、阿爾卑斯山和喜馬拉雅山,象征著非洲,歐洲和亞洲的文化的偉大;紅月是三千年一現的罕見天象。白虎弟弟笑了笑,去凡人界麵也讓我代勞吧。嗯,又化為白虎狀態,搖頭晃腦,小望跨了上去,趴著撓撓老虎的耳後,又打擾你了。白虎之神甩了甩尾巴,水波晃動,那塊綠石崩裂成一圈碎石礫,細碎精巧地在水中穩穩地構成一個圓環,光輝在水中顯得妖治而真實,白虎弟弟從中輕巧地縱身穿過,於是,到了凡間。
白虎到的地方是長江的源頭,小望把碎石環收在手心裏,又回複了仙客來的花形。白虎弟弟狂吼一聲,一粒喜馬拉雅山巔峰最高之處之雪就輕悄悄地震落,在定向靈力和隔離法術的控製下破空而來,融入綠石之中,成為那麼細小的永不融化的雪粒。小望高興地抱著白虎的脖子,讓它繼續幹,加油。白虎弟弟信心百倍,爪不點地地飛奔,比超音速飛機還要快上許多,可是他自己還是嫌慢,倏忽化為人形,一手抱著小望,一邊向前蹦去,每次一躍,都超過平流層,幾次上下,阿爾卑斯山已然不遠。
小望已以為它又要吼了,就等著欣賞,誰知它唱起歌來。正所謂,“絲不如竹,竹不如肉”,如斯神界之歌,令整個歐洲感動萬分,讓小望也頗為沉醉,歌聲方逝,高空出現一株梣樹,氣勢蒼勁,枝葉生機勃發,古舊之色掩不住樹的高尚靈魂,這是北歐神話中的至高無上的世界本源——世界樹的精神鏡像,它替歐洲送來一片阿爾卑斯山頂端首次所降之雪,在幹淨、致密而純粹的時間法力的護佑下飛至,蓬鬆潔白,無聲無息地滲入碧石,同樣永恒凝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