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戰戰兢兢挪正了身子,他撩起眼皮上的褶皺,死神一般凝視我,道:“把密報呈上來。”
他接過密報仔細端詳,我偷摸著又往牛皮紙裏瞧了瞧,正宗的肉裏五花。
他冷哼一聲:“瞧什麼呢?”
我嘿然笑著,目光在五花肉裏又瞥了一眼,“原來院長也喜歡吃肉呢……”
他斜睨我一眼,“那點兒素菜怎麼吃得飽。”
也是,要我也吃不飽啊。
後來我再來時,他時而安靜,時而肅殺。多道是吃得飽和吃不飽的兩種狀態。
所以我留了心眼,晚上送密報時,多給他一包吃食。
那日,我溜進廚房,卻被值守的院人抓了個正著。我怔了怔神,衝他咧嘴一笑,見他看到我露出大黃牙時發愣的神情。
我邊衝他笑邊往袖子裏塞,“嘿嘿,我那姑娘最喜歡肉中五花,我拿回去給她嚐嚐。”
我看到院人眸中由怒火轉為的同情,臨走時又給我塞了一大塊,還戀戀不舍地說:“以後有了我給你留著。”
我深深向他拜了拜,作了個大揖。
可我哪有什麼女兒,我連家室都還沒呢。
所以我這說謊的本事也是從這兒淬煉的。
再後來,邊境恢複安穩,我也就不必再往院長室送密報,那天所有人都鬆了口氣,我揣著袖中的五花肉,竟不知該怎麼處理。
我決心好好讀書,爭取在監察院的提拔中當上文書,這樣我便可經常見到他。
那日閑餘時間,我拿著書卷搖頭晃腦背得正入神,腦門上一涼,一顆鴿子屎落了下來。
嘿!
現在的鴿子越來越勢利了,我也是監察院正兒八經編製的,怎不見它拉在別人頭上。
我書本一摔,登上房簷,準備把它烤了。反正每天都有幾隻迷路的,少一隻也無人在意。
我擼擼袖子,目露凶光,衝著還一臉無辜的鴿子撲去。在我即將著陸的時候,一個聲音從房簷下傳來,“王啟年,你給我過來!”
我身子一晃,成功滾了下去。
我抹開臉上的鴿子毛,直到對上他死神一般的眸子,才確定:老子沒聽錯,是他!
可是隻有他一人,這事很不尋常。
我朝四周望了望,不見影子大人的蹤跡。正在我摸不著頭腦的時候,耳邊又傳來他貧乏的幾句台詞之一,“看什麼呢?”
我回過神,抄手回他:“沒什麼……沒什麼,院長找小人有何吩咐?”
他冷冷地說:“推我逛集市。”
我身子趔趄,差點兒沒摔倒。
但我還是老老實實恭敬不如從命地推他上街。他繃著臉,像滿大街的人都欠他錢似的。周圍人都投來窺探的異樣眼光,他卻安之若素,悠然觀望著。
我心中一酸,大概是習慣了這樣的眼光,才能如此淡然吧。
我把他膝上的毛毯掖了掖,防止他著涼,他有些不適應地僵直了身體。
有時他也會露出好奇的目光。世界日新月異,集市上的好些東西說實話我也沒玩過。
我指著雜貨攤上一個新奇玩意兒說:“大人。這是新研發的玩具,現在孩子們都喜歡得很。”
他撩起眼皮上的褶皺,死神的凝視中多了幾分孩子般的稚氣,微抬了下巴說:“這玩意兒……我也有。”
我挑了挑眉,像逗孩子般笑道:“大人天下第一,以後集市上有新玩意兒,小的給大人送去。”
他擺擺手故作矜持,“這些玩意兒我都有。”
原來他心裏,也是個普通男子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