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離宮,鳳舞九天(3 / 3)

她原本正在撿地上的落花放在指尖把玩,聞聽燕簫咳嗽,連忙扔下落花,關切的輕撫燕簫後背,直到燕簫咳嗽聲間歇,她才鬆了秀眉,舒了一口氣。

接過侍婢遞過來的茶水送到燕簫嘴邊,燕簫順勢喝了一口,無言揮手,寧妃便將茶盞遞給侍婢,“要不要宣禦醫過來看看,這都咳嗽好幾日了,怎麼還不見好?”

“不礙事。”燕簫心知此番受寒,是因為幾天前去見夫子受了寒氣,老八為此喋喋不休了很久,今日為了清淨,這才來池塘小釣,卻不曾想見了風,反倒咳嗽的越發厲害。

燕簫不宣禦醫看診,寧妃縱使焦心擔憂卻也隻能無可奈何。她陪燕簫坐了一會兒,不知想到了什麼,美眸晶亮,看著燕簫,有些遲疑,又有些期待:“再有五日便是臣妾的生辰,臣妾想邀爹娘來宮一敘,還請太子成全。”

一入宮門深似海,就連歸省和親人相見都是規矩多多,寧妃入宮以來甚少跟家人相見,也難怪她會提出這種請求了。

這樣的請求本不算什麼,但此話一出,青銅女子止了步,就連漠然垂釣的俊雅男子都微不可聞的皺了皺眉。

五日後是夫子的生辰,他險些忘了,寧妃和夫子的生辰是同一天。

寧妃並沒注意到這些,雙眸間有了幾分勇氣,嬌嗔的扯動著燕簫的衣袖,女兒家嬌態盡顯:“臣妾生辰日別無他求,隻想跟爹娘說說話。您就準了臣妾吧!”

燕簫遲疑片刻,掃了眼寧妃細致柔軟的凝脂玉手,溫和一笑:“親倫之樂乃人之常情,待你生辰那天,我陪你一同前往寧府,順便跟武將軍小酌幾杯,細算下來,我和你父親已有許久未曾相聚了。”

“真的嗎?”寧妃清麗的臉上暈染出胭脂色,神情喜悅而又激動,少女情懷宛如池塘春水漣漪緩緩綻放:“太子,您待臣妾真好!”

武寧依偎在疏離淡漠的男子懷中,嬌羞的容顏盡是傾慕歡喜。

燕簫手臂環住武寧的肩膀緊了緊,無言中卻讓武寧感受到了來自東宮太子的柔情。

武寧離去,醜奴方才端著藥碗來到燕簫身旁。

燕簫將藥仰頭飲盡,苦澀還在唇齒間徘徊不去,無情話語卻已流溢而出:“你說,放任兩隻老虎在籠子裏廝殺,是不是很有趣?”

眼前男子神情陰戾,醜奴的心裏禁不住泛出了涼意。武原是草莽大將,戰功赫赫,在朝堂中是唯一敢不計後果直言頂撞白丞相的人,太子是想……

很久很久以前,少年燕簫問鳳夙:“夫子,如果有人真心愛您,您會如何?”

鳳夙含笑立在花樹下,灑脫自如,風致雅然:“那這個男人一定很傻。”

燕簫沉了眸色:“此話怎講?”

“我不會愛上任何人。”陽光透著靡麗窗柩折射出豔麗光芒,一束一束映在鳳夙絕美的臉龐上,竟絲毫遮掩不了她眼底的冷意。

燕簫擰擰眉,嗓音似水清涼:“如果那人為了你甘心犧牲性命,您也不願意嚐試著愛他一次嗎?”

鳳夙笑容漸消,眸眼深深:“是他自己想死,關我何事?”

“遇到這樣的男子,夫子難道就沒有絲毫心動嗎?”燕簫皺了眉,嗓音清雅,眸光四散,似迷茫,也似掙紮。

“塵世男女一旦牽扯到情愛之事就會變得愚不可及。”鳳夙淡淡的看著燕簫,聲音似冷絲柔,說道:“簫兒,成大事者,切記萬不可被情愛所累。”

曾經,她就是這麼教導燕簫的,也就是這樣一番話,成就了她日後的悲劇過往。

猶記得那一日,禦林軍包圍了雅舍小院,隻聽一道熟悉的陰冷聲緩緩響起:“夫子,芷兒雙眸被挖,可是你所為?”

那一刻,她隻覺得夜涼如水,寒氣穿透衣衫,凍得她手腳發涼,周身瑟瑟。她就那麼沉沉的盯著燕簫,淡淡的白玉蘭清香纏入她的鼻息,仿佛能夠扼斷她的呼吸。

那天,明月高懸於空,透出皎潔華光。她看著自己的學生,慢慢地勾唇笑了,笑顏傾城,平白得讓人瞧著心發慌。

燕簫,燕簫。

他完全就是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

當夜,鳳夙被囚暗房,莫須有的罪名天衣無縫的戴在她的頭上,在她臉上所謂驚痛逝去無影,遺留下的唯有那訴說不完的冰冷和平靜,冰冷的眼神竟也夾雜著一抹哀傷。

也就是那一夜,房門被人大力一腳踢開,門外站著因為疾奔而至,滿頭大汗的燕簫。他一臉震驚,但鳳夙卻再也看不到他的倉惶和驚亂。

“為什麼要這麼做?”

“太子妃眼睛是我挖的,有罪之人,挖眼謝罪,何必動怒?”眼睛是用來識人的,她遇人不淑,要眼何用?

“狗屁——”向來清雅冷峻的太子爺那一刻勃然大怒,拳頭狠狠的砸在茶水案上,竟一掌將案子劈成兩半,可見力道有多重。

他無視一地狼藉,眼睛血紅的直視著鳳夙空洞洞,尚自流著血水的空眼眶,拳頭緊握:“夫子,您對別人狠也就罷了,但怎能對自己也這麼狠?”

然而麵對他的冷痛聲,背對他而坐的女子許久之後才淡淡的說道:“你走吧!生死盡在你手,屆時不必為難。”

話落,一世死寂,紅燭如血,搖曳燈火透出蒼白之光。

“夫子,你可知自挖雙眸,傷的最深的那個人不是你,而是……”

是誰,燕簫最終沒有說完,其實又何必說,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她隻是無心,裝作不知而已。

燕簫從噩夢中驚醒,久久難以入睡。

東宮內殿,檀香嫋嫋,重重紗簾被風卷起,暈染出絲絲縷縷的渺渺煙光。

他雖為皇子卻從小被仇恨所累,在皇宮中他見識過太多男人和女人的醜態。暗無天日的生活裏,他也早已忘了這世上還有那麼多美好的所在,但他卻在十四歲那一年遇到了鳳夙。

喧鬧街頭,有快馬疾奔而至,眾人紛紛閃躲回避,有女童倉惶中和娘親走散,立在街頭惶恐大哭。

烈馬嘶鳴,前蹄高舉,圍觀眾人目睹此景俱是心思驟緊,他正待吩咐侍衛出手,卻見有道白光從眼前掠過,千鈞一發間救了女童一命。

這是初見,鳳夙一襲白衫,翩翩男兒身裝扮,他對她不識身份卻頗有好感。

第二次相遇也是在街頭,她吹簫賣藝,侍婢綠蕪裝扮成小書童拿著托盤向圍觀眾人籌錢。

他在外圍見了,笑了笑,心裏卻有些失落,這般謫仙男子實在不該當街賣藝為生,但他錯了,因為散場之後,他一時好奇尾隨主仆二人身後,兩人越走越偏,最後竟是去了貧民巷,將手中所得全部銀兩悉數分給了眾人。

那一刻,縈繞在他內心最深處的竟是久違的激動。

轉身離開貧民巷,她看到了他,仍是淡淡的笑容,疏離而有禮,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忽然開口:“等等,我還欠你一樣東西。”